答案并不难猜,只会是因为徐清渡。
她关心他的感受,在乎他的态度。她想见他,却又为此局促不安。
祝琰说的一点不错,他们不愧是母子,连这方面都很像。不知所措,就先表演出“得体”的模样,一旦被揭穿,就只好用玩笑打闹来掩饰心虚。
温子曳呼出一口白雾,仰望它在半空上升、消散。
氤氲水汽模糊了不远处女人的侧脸,下颌相似的弧度,令他心底一阵触动。
“她对我感到歉疚,所以祝琰想要替她背负这种歉疚。”
他说,“再往下聊,等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大概就要乞求谅解吧……我不希望变成那样。”
“知道她曾为丢下我而感到后悔,知道他们没能回联邦见我的理由,就已经够了。”
温子曳说着,垂下头,轻轻笑了一下。祁绚从他脸上看到十分柔软的神色,“这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了,再多下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或许我会将这些年的不顺全怪到他们身上,或许我会向他们索取补偿,又或许我只是把内心的话说出口……无论那种举动,都可能轻易伤害到她——他们就是要将这种权利赋予我。”
“但这是不应当的。没有人做错了事,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温子曳摇摇头,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权利有多可怕。来自亲近之人的责怪,是锥心之言,是在梦中也无法遗忘的冰冷箭矢,能将胸腔贯穿。
他花费多长时间,经历多少曲折,才逐渐从阴影中走出。
所以他不能、也不愿意对别人这么做,哪怕这只是一个假设。
“当然,也许是我多想,毕竟寻常人不像我一样敏感,受不得半点否定。不过,既然预料到这种可能性,就不该由其继续发展。不是么?”
说完,温子曳长舒口气之余,莫名空落落的。
他还未细究这股失落,衣领就被往下揪,躲闪不及地靠进祁绚怀里,一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肩,按在肩胛上的指腹略微颤抖。
“可是他们……”
急促的呼吸洒在耳畔,祁绚的语气带着孩子气式的固执,“她就是亏欠你。”
“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哪怕是迫不得已,她也的的确确丢下你两回。”
“第一回她把你带来这个世上,让你成为她追求自由的筹码;第二回她也没有选择你,比起愧对的未曾谋面的儿子,当然是身边的人更重要……她就这么放弃了回到联邦,留在了北星域……”
不是不能明白,祝琰的为难,徐清渡的苦衷。情非得已的事情,谁都不想看见,谁都为此痛苦。
祁绚不是什么心肠冷硬的人,不如说大多数时候,他比温子曳更容易动摇。
可唯独这件事,说什么都不能原谅。
要是连他都觉得可以理解,把这些轻飘飘地揭过去,所有人和乐融融、亲如一家。徐清渡和祝琰是避免了被伤害,可温子曳受到的那些伤害要由谁来负责?
谁来弥补他孤独的童年,谁来给他一个交代?
祁绚握住温子曳的手,触觉冰凉,他不禁握得更紧,喃喃道:
“我知道你不可能不在意,也不可能因为得到解释就轻易释怀……只是比起自己的感受,你更习惯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温子曳一直如此,记挂在心上的人,都会无微不至地关注。
对谁好,就好到没有边界,处处考虑妥帖,有时不惜压抑自己。
“他们对你有愧疚,那就让他们道歉、解释、补偿。”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人规定有苦衷就必须体谅。为什么要反过来担心他们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受伤?”
祁绚心疼得厉害,一想到小时候那个寂寞到只能在游戏里寻求关爱的【温】,喉咙就像被谁拧住了,几乎委屈地问出声。
他替温子曳委屈。
“……为什么不任性一点呢?”
像小孩子一样不讲道理,只因为受到了一点点倏忽,就又哭又闹、大喊大叫。像那样不会惧怕被讨厌、被丢弃,和不被喜爱的任性。
温子曳摸了摸祁绚的头发。
真的有些醉了吧,情绪起伏得不寻常,但这样急于为他声讨的样子也很可爱。
心底的失落不知不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温暖的充盈。
不是没有想过,假如徐清渡没有等到离开联邦才开始后悔,假如他们当年能顺利回来,他在五六岁的年纪重新拥有了母亲……
那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和现在完全不同?
温子曳曾无数次介怀自己的敏感、忸怩、口不对心。他喜欢祁绚什么都敢轻轻松松地坦白,仿佛没有任何顾虑,骨子里是从小被宠爱大的热情与温良。
可如果他不是现在的他,他和祁绚大概也不会有今天了吧。
他并不喜欢的自己,却有另一个人打心底深爱着,不愿他受到半点亏待。
世上万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如果这是相遇的代价,他觉得没什么不好;如果是这样,他似乎……可以喜欢上现在的自己。
“也许你说得对,”温子曳想了很多,才缓缓说,“但那已经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了。”
他的声音异常柔和,祁绚没有从中听出一丝一毫的勉强。他偏过头,嘴唇差点贴上温子曳的脸颊,不解地问:
“那……你想要什么?”
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回答了他。
“如果你觉得我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那就多可怜可怜我吧。”
温润嗓音在晚风中缠绕,夹杂着模糊笑音,很细微,像潸然的雨和雪,“比起其它补偿,还是换成这个更划算。”
又来了,又来避重就轻地哄他了。
祁绚拧眉:“少爷——”
随即,他看到温子曳双眸弯出狡黠的弧度,镜框上拴着的细链摇摇晃晃,使那副面容沾染了平素罕见的顽皮:
“够任性吗?”
“……”祁绚哑口无言。
温子曳忽然又正色起来:“我会说的。”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要什么,我会说的。”他微微一笑,“当然了,就算我不说,也有人能看出来,然后他就会替我说,说完了还要想方设法哄好我。”
寂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因压力过重而不安的时候。
儿时他每次不高兴,就会打开那个游戏,在聊天框里顾左右而言他。每一次,都会被对面准确无误地看破,然后他的坏心情就会荡然无存。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以后也还是会这样,对不对?”
温子曳故意拖长声音,“我的——‘好朋友’?”
祁绚重重叹了口气。
他没办法反驳大少爷的诡辩,只好自暴自弃地点头:
“对。”
讲故事、做游戏、聊新的话题……从前,他就总能把哭成团的小伙伴从聊天框的冰冷文字后揪出来,他总能轻轻松松哄好他。
而现在就更简单了,因为他们正面对面地靠在一起。
比起言语,肢体动作更加直接有力。他总有办法。
祁绚撩起温子曳的额发,捂住他的眼睛,在青年微蹙的眉心还以一吻。
然后,那点忧愁就像被施展了魔法般,轻而易举从大少爷的眉宇间抹除了。
第187章 新目标
“小曳子,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第二天一早,告别水牦牛部落后,徐清渡向温子曳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们正在前往争渡飞船停靠处的路上,经过昨晚聚会的一通乱闹, 相互间熟悉了不少。闻言, 符洛寒率先响应:
“先跟我们一块回太乌星吧, 北星域现在太乱了, 赤日帝国好歹安全一点!”
“符大憨说的没错。”符洛可这回总算没和哥哥呛声, 点点头道, “虽说祝琰哥还没当上狮王,手下能用的人还是不少的,找回联邦的办法也容易些。再不济,太乌星是佣兵工会的大本营,高悬赏发布任务, 总会有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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