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以为,祁绚和他们一样,为了生存迫不得已低头弯腰,折损了身为银月王族的骄傲。可赶来的路上,他又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口口声声叫着少爷的那人从不对祁绚的擅作主张发表任何意见,比起主从,关系更像是同伴。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来历不明的赤日飞船、超乎北星域的科技水平、油滑老练的星际劫匪……
和这些家伙混在一起,可想而知,祁绚的经历绝不寻常,并非他们想象中在偏远荒星游荡了十几年那么简单。
经祁斌一提醒,祁绚才反应过来,双方刚刚有过摩擦,正都等着他这个中间人发话。
他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睫:“说来话长……对了。”
“母亲,”白发青年以一种异常快乐的神情,牵着戴安的手,迫不及待将她带到一个人跟前,介绍,“这是温子曳。”
戴安笑吟吟地任他施为,尽管多年不见,祁绚的确变化许多,但找着什么宝物就想向她炫耀的孩子脾气一点没变。
她打量着这位名叫“温子曳”的年轻人,对面三个人里,他并非距离他们最近的,偏偏被祁绚排在了第一位,足矣说明很多东西。
“你好。”
一个简单的微笑,却令温子曳浑身僵硬,慌乱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的沉默让祁绚有点奇怪,转过头:“少……”
“您好!”
直觉快于思维,打断了即将脱口的那个称呼。
温子曳以生平最大的努力,向戴安勾勒出一个最为柔和亲切的笑容——他从来没有哪天如此感谢过温乘庭、感谢过温家从小开始的精英教育,即便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也能凭借肌肉记忆露出毫不动摇的表情。
“很高兴见到您,祁绚的母亲、戴安王妃,我听他很多次说起过您。见到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如此郑重的招呼,简直像在举办一场重大外交仪式,从眼皮到小腿都绷得紧紧,生怕有丝毫怠慢。
见状,祁绚不由愣了愣:
“那个,少……”
再一次,他的话被斜来的一记眼神逼退。
祁绚有点委屈地看回去,只见温子曳侧了侧脸,飞快对他比了个口型:
【不要叫我少爷。】
祁零祁斌怎么看待他们,温子曳当然无所谓,但戴安不行。
她是祁绚挂念已久的亲人,是他最重要的存在之一。
试问天底下哪个疼爱孩子的母亲乐意听见娇惯的宝贝恭恭敬敬叫人“少爷”?更遑论祁绚出身不凡,从前只有别人这么叫他的份。就连过去不对付的大哥都对此颇有微词,温子曳不敢冒险。
倘若因为这种已经和情.趣没什么两样的称呼破坏了第一印象,他替自己感到冤枉。
又飞快转回头,温子曳扶了下眼镜,平素的伶牙俐齿荡然无存:
“我是祁绚的……朋友。温子曳,温度的温,孩子的子,摇曳的曳,您叫子曳就好。”
好吧,祁绚算是看出来了。
他的少爷现在受到了极大惊吓,以至于完全不在状态。左脸写着“努力”,右脸写着“紧张”,额头上还要贴个“不想被讨厌”。
说真的,好可爱。
他忍不住笑了,笑声同时招来两个人的注视:“母亲,他就是【when】。”
嗯?
温子曳缓缓眨了眨眼。
戴安则露出惊讶的表情:“when?你那位联邦的人类朋友?”
“是他。”祁绚予以肯定,“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真没想到……”戴安轻笑起来,“当初小绚就很想见见你,我也一样。”
她望来的眼神忽而异常温柔,甚至染上一丝怜爱。
温子曳被看得脸热,又眨了眨眼,濒临宕机的大脑才反应过来他们说了什么话,豁然望向祁绚,满目不可思议:为什么戴安王妃会知道他!这家伙究竟都和自己的母亲说了他什么?!
他当年……他当年又固执,又别扭,还爱哭,时常要祁绚想法设法地哄。
除了麻烦就是麻烦,温子曳想不到第二个形容词,顿时眼前一黑:原来他的第一印象早就荡然无存了。
“什么什么?什么when?小曳子的别名吗?”
徐清渡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进来,反倒让温子曳找到一丝喘息的余地,“你们在小时候就认识?怎么认识的?也和我说说嘛!”
“哦对,”她朝戴安露齿一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徐清渡,争渡佣兵团的团长,小曳子的妈妈,或许也会是未来一段时间里赤日帝国的王妃?这么看来,我们也很有缘分啊。”
一串头衔听得戴安直发怔:“赤日……王妃?”
“可不是么,喏。”徐清渡亲热地拉住她的手,朝身后努努嘴,“那是祝琰,我的爱人。我想你们应该认识?”
戴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瞧去,赤红的发色,若非一直站在暗处默不做声,早已成为视线焦点。
等看清那张脸,她不由发出一声小小惊呼:“赤日的大皇子?”
“现在跟狮王也没差吧,毕竟他父王已故多年。”徐清渡说。
戴安点点头,这件事发生在银月封锁前,她自然有所耳闻。
不过那会儿只是听说狮王暴毙,赤日王室陷入继任斗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内乱,还未得到结果,她便自顾不暇了。
“看来赤日的境况不错。”她松了口气,又微微迟疑。
逐个扫过眼前三人,祁绚儿时的联邦玩伴when、when的母亲、赤日王族。
既然温子曳是人类,那么徐清渡也该是人类,可她又声称祝琰是她的爱人……就算是联邦,目前应该也没有技术能突破生殖隔离吧?没有吧?
看出她的疑惑,徐清渡大大方方地说:“小曳子是我的孩子,不是阿琰的。情况比较复杂,等日后有空我们再聊。”
她这么一说,戴安就明白是自己想岔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做了几十年的王妃,她自然懂得人情世故,意识到内情敏感后,贴心地转移了话题:“小曳子?是说子曳吗?很可爱的名字,很适合他。”
“是吧!”
徐清渡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笑眯眯地,“喜欢的话,你也可以这么叫他,小曳子肯定欢迎。”
“咦,但是……这不好吧?”戴安瞥了眼温子曳,实在没从早已凝固的青年身上看出任何欢迎,“你毕竟是他母亲……”
“这有什么?”徐清渡一挥手,“你迟早也会是他母亲的。”
戴安笑容一顿:“?”
祁绚瞅着连笑都快维持不住的大少爷,感觉人无助得快碎了。
好可怜。
但他忍不住想笑,这可能是自他离开银月以来笑容最多的一天。一边笑,他一边朝温子曳伸出手,掌心摊平在面前。
“少爷,来。”
温子曳盯着祁绚表情柔和的脸,稀里糊涂,下意识将手覆上。
十指自然紧扣。
温子曳这才猛地回神,转头对上戴安若有所思的眼眸,心脏咯噔一下,砰砰在胸腔里搏斗起来。期待与惶恐分不清哪边更盛,由此产生的忐忑却成倍叠加在一起,令他胆怯低头,不敢再看下去。
然而祁绚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地、不容置喙地抓住他。
无声的宣誓中,戴安收敛了柔色,略显严肃地唤道:“祁绚。”
“是的,母亲。”
“你长大了,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选择,也相信你具备相应的能力与责任心。”戴安说,“但事关重大,作为你的母亲,我必须过问一句——你确定自己做好决定了吗?”
祁绚慎重点头。
“不会后悔?”
“绝不。”祁绚沉声,“我很清楚我将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也很清楚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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