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泽夜趁热打铁,状似随意道:“你有什么想说的,本座让荒炎带话给他。”
时绫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想你了。”
软糯的嗓音浸着毫不掩饰且不掺杂任何复杂感情的单纯思念。
如此直白的话语如同一道天雷击中了泽夜,泽夜身形一晃,藏于袖下的手握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心跳得又急又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呼吸都灼热几分。
可这份悸动与喜悦还未持续多久,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猝不及防涌上心头。
明明知道时绫口中的师父就是他,所以“我想你了”这四字也是对他说的,可他听了还是不舒服。
他竟然嫉妒上了那个能让时绫毫无保留表达思念的狼妖形态的自己。
扭曲的情绪来得又快又猛,他不想也不敢再听下去,立马抢在时绫说下一句话之前仓促道:“荒炎脑子笨,记不住太多话,你写下来吧,本座让他带过去。”
时绫挠了挠头:“可是,我师父不识字啊。”
泽夜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在凡间时修为灵力都被困住,完全就是一头脑袋空空的蠢狼,有些尴尬:“……无妨,荒炎会念于他听的。“
“好!”时绫笑得明媚,开心地原地蹦跳了两下,衣摆翻飞间带起一阵淡淡的花香味,几缕发丝随着动作散至颈侧。
他小跑到桌前坐下,还因太过急切不小心撞倒了一个木凳。
泽夜将身后的小花拿至眼前,雪白的花瓣面朝着他纹丝不动,明明没长眼睛,可泽夜总觉它此刻似乎在瞪着自己,且无声地质问:
“为什么说谎?”
泽夜心口堵着气,烦躁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它。
他本不愿欺骗时绫,可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暗算他的人没揪出来,变回狼身的法子自然也没找到,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岔子。
想到这,泽夜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恨不得立刻把荒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徒痛揍一顿。明明再三叮嘱把花藏好,没藏也就罢了,为何还放在了最为显眼的桌上?
若不是这花突然被时绫给发现了,他也不至于硬着头皮编出这么个谎来。
话已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时绫神情专注的侧脸上,看着他奋笔疾书的样子,心中既暖又惶恐。
时绫总有一日会知道真相,到时会怎么样?
生气,伤心,难过?
又或是再也不理他了。
就像在凡间那样。
—
裴逸风出了正房就气势汹汹地往时绫的厢房去,他知道恪谨现在一定在那。
他粗暴地一把推开了门,木门重重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恪谨正和荒炎坐在榻上交谈着什么,早就没了先前那副“病态”的模样。
“哟,大师兄这病好得可真快啊。”裴逸风拖着长腔,吊儿郎当地慢悠悠晃进屋内,又上下打量了恪谨几眼,“早上还要死要活的,转眼的功夫就没事了。”
恪谨和荒炎见裴逸风进来皆是一愣,随即恪谨便不紧不慢地拢了拢衣襟,温润地轻笑着:“多谢师弟挂念,这还要多亏小时的悉心照料。”
他故意顿了一下,抬眸看向裴逸风,“小时心善,师弟若是也病一场,小时定也会这般照看你的。”
裴逸风扯了扯嘴角:“师弟还差得远,还得多学学,哪像大师兄这么厉害,装病博同情的手段信手拈来。”
“多谢师弟夸奖。”恪谨笑得温柔,像是没听出裴逸风话中的挖苦嘲讽之意,还大大方方朝裴逸风抱拳,礼数周全地道谢。
荒炎双臂抱在胸前,默不作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有来有回,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裴逸风梗着脖子,脸气得通红,重重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大师兄这手段平日里没少琢磨吧?不然怎得运用得如此娴熟?对时绫装得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哄骗他对你放下戒备,现在终于忍不住暴露本性了?”
恪谨神色依旧从容,轻轻摇了摇头,“师弟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我对小时是真心实意的关怀,何来哄骗一说?倒是师弟,若对小时也有这般心思,不妨光明正大表现出来,何必在这冷嘲热讽呢。”
裴逸风被怼得哑口无言,双手紧握成拳,倏地,他又放松下来,云淡风轻道:“我已经认时绫为主了,更何况他也同意了,大师兄就不要厚着脸皮横插一脚了吧?”
“仙尊不是不允你在仙门认主?”恪谨抵唇轻笑两声,“师弟这是在寒潭没待够?还是没被仙尊的鞭子抽过瘾?”
不给裴逸风反驳的机会,恪谨嗤笑一声,“师弟不是一直厌恶别人提起你的本体?现在怎么又想当狗了,整天巴巴地凑在小时身边,不觉丢人了?”
平日里心高气傲的裴逸风,但凡听到谁提到“狗”这个字,急得恨不得露出犬牙咬上去,然而此刻脸上却毫无怒意,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摊手道:“我想通了啊。”
“当狗有什么不好?”裴逸风不屑地瞥着恪谨。
“大师兄,你想当能当的上吗?”
第93章
像被戳到了痛处, 恪谨脸色一下变得格外难看。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荒炎赶紧站起来挡在中间做起了和事佬,“哎呀, 别吵了,别吵了。”他走过去拍拍裴逸风的背,给这条暴躁的犬精“顺毛”。
“不是,我们难道不是同门师兄弟吗?一夜之间,你俩怎么就闹成这样了?”荒炎错愕的眼神在两个男人脸上来回扫视。
裴逸风虽然脾气倔, 性子急,但独独很听恪谨的话,很“怕”恪谨,对恪谨言听计从的, 见到他跟小鸡见老鹰差不多,可如今说得每一句话单拎出来都能定个不敬的罪名。
裴逸风转过头来看着荒炎, 耸耸肩, 道:“是啊二师兄, 我也没说不是, 你和大师兄都是我敬重的师兄, 我一直把你们当亲哥哥。”
他又转向恪谨,脸上没了嘲讽和其他恶意的神情,而是极为认真一字一句道:“是, 我喜欢时绫, 不是不想表现出来, 只是……还没做好和他坦白的准备。”
“大师兄, 你都让了我那么多回了,为什么不能再让我一回?非要和我抢呢?”裴逸风走向恪谨,在他面前站定, 眉头死死拧着,不明所以地问,甚至夹杂了些许哀求。
两人一个站一个坐,可恪谨的气势完全不输裴逸风,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师弟心中也未有动摇。
“在这件事上,你我还有仙尊,我们都是平等的,无关身份和辈分,没有谁该让着谁。”恪谨绕过裴逸风看向荒炎,语气沉稳平静,“又或是因为忌惮他的地位从而放手。”
听到仙尊二字,裴逸风怔愣一瞬,蓦地恍然大悟。
仙尊近来种种反常的举动,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命令。
是了,他可算是明白过来了。
他说为何仙尊突然有了闲心,连师兄弟之间关系亲密些都要管起来了。明明以前他和恪谨关系也好得不行,同进同出,甚至时常同榻而眠,仙尊何曾问过半句?
怎么时绫一来,向来不多管闲事的狐狸突然转了性一般,大半夜穿得那么齐整,像个开屏的孔雀往时绫厢房来,见到他在,一张脸“唰”一下臭得要命。
不仅让他离时绫远点,还说有他照顾就够了,让他管好自己。
泽夜平日里除了指点他们修炼,其余事一概不管,就算把玄宗山掘地三尺,只要不影响到正房,连个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原来仙尊也喜欢时绫。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野火般在心头迅速蔓延开来。
看来他得赶在恪谨和泽夜之前跟时绫把话挑明了。
想到这,裴逸风冷哼一声。
恪谨说的对,他们都是平等的,那就堂堂正正地争,他向来光明磊落,可不会装病博眼球,更不会像仙尊那般仗着身份去压人,虽然他也压不了谁。
见此情形,早已了解一切的荒炎也懒得再多劝了,这俩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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