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绫垂着眼,仙界从来没有这种规矩,东西送出去那就是别人的了,别人想怎么处置都随他,谁还会管这么多。况且他在玄宗山也没受过这么多约束,仙尊待他极好,哪里拿乱七八糟的破规矩压过他?
他心里一阵无语,觉得自己是被人塞进了个看不见边的笼子里,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管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小德子看他沉着脸不说话,心头一阵发虚,不敢再在这话题上多纠缠,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岔开话:“公子,赏赐也到齐了,去不去御花园转转啦?”
光顾着生气,差点忘了正事,时绫轻轻点了点头,“走吧。”
小德子连忙应下,引他往殿门走,一踏出殿门,时绫脚步就顿住了。
外头的宫女太监密密麻麻站了两排,衣衫整齐,低眉垂首,正中停着一顶大轿,帷幔垂地,流苏随风微晃。
时绫怔了怔,眨眨眼,“他们……都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吗?”
小德子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的呀,他们是跟着伺候您的。轿子也是给您坐的,地上湿气重,奴才哪敢让您一路走过去。”
时绫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德子,“就我一个人,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跟着我不就行了吗?”
小德子赶紧拢袖作揖,“公子,您想啊,万一您走路上口干了、饿了、衣襟歪了、鞋沾了灰、风吹得您头疼了,这一路上不带人,谁照应您呢?宫里规矩多,主子出门没跟人才叫怪事,虽然现在宫中就您一个主子,但咱也得有排面。”
时绫:“……”
他腿又不是断了,完全能自己走。日头毒辣,他也不忍心让下人受累,于是不顾小德子的劝说,径直迈步而行。小德子拗不过,只能带着宫女太监在后面紧跟着。
御花园里百花争艳,各色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馥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看见“同类”,时绫的心情总算稍稍好了一点。
一路上,他都在偷偷打量着四周的宫墙,朱红色的高墙巍峨耸立,没有一处是低矮的,更让他绝望的是,墙边连一棵可供攀爬的树木都没有。
所以到了御花园,时绫开始寻找高大树木。
小德子见他既不赏花也不喂鱼,便好奇地问:“公子找什么呢?”
时绫没打算瞒他,直率回答:“有没有高点的树?越高越好。”
小德子虽疑惑,但还是热心地带他来到御花园正中央,“这棵松树是御花园里最高的,二百多年了……”
时绫仰头望去,枝繁叶茂,树干粗壮,确实高大。可惜它位于花园正中,离任何一面宫墙都很远,他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撸起了袖子,站得高看得远,他不信这宫里没有一处能出去的地方,不等小德子介绍完,就像只灵巧的小猫一样迅速爬了上去。
不一会儿,时绫已攀到树冠,小德子见状,瞪大眼睛,吓得魂都快飞了,焦急地在树下喊道:“公子!太危险了,快下来!快下来!”
小德子急得直跺脚,想爬上去,和其他几个太监试了好几回都没成,还弄出一脑门子汗,只能在树下团团转,声音都变了调:“公子您快下来吧,奴才担不起这责啊,万一闪了腰、磕了脑袋,奴才们全都得陪葬啊!”
他一边喊,一边冲身后几名小太监挥手,“都愣着干什么,快、快找软垫!把地上铺好些,万一公子不小心滑下来还有个缓冲!”
树下顿时乱成一锅粥,时绫充耳不闻稳稳坐着,整个皇宫的布局被他尽收眼底,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宫殿,蜿蜒曲折的回廊,高耸的宫墙。他的目光仔细搜寻着,却绝望地发现,这皇宫就像个精心设计的牢笼,根本找不到可以逃脱的路径。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时绫恍惚了,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好像才真正意识到,这里是逃不出去的。
小德子见时绫没动静,恨不得给他磕头,“您就当是可怜奴才一把,快下来吧,您这一上树,怕是连在御书房的皇上那儿都要听见风声了。”
“皇上驾到——”
尖锐的嗓音犹如惊雷炸响。
小德子脸色煞白,懊恼地朝自己嘴上抽了一巴掌,“砰”的一声跪下,额头磕在青石板上。
宫人们一个个慌不择路地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树上的时绫听到动静也转过头去,望向御花园门口那一抹黄袍。
第116章
御花园门口立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黄袍曳地,金线流光溢彩。锦靴踏在白玉石板上,声响极轻, 却仿佛一脚一声擂鼓,震得人心发紧。地上的宫人个个低头伏地,冷汗濡湿了后背。
男人脸上的黑底金纹面具已然不见。
待男人走近了些,时绫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五官轮廓分明,眉骨高挺, 眼窝阴沉,双眼像柄未出鞘的刀,冷得渗人。男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望过来, 可眼神却像是锁链,冰冷地拴住了他的脖颈。
时绫心里“咯噔”了下, 呼吸都僵了。
这样看来, 那副面具比真容还要温和几分。
男人仰头望着树上的人。
时绫坐在高高的树枝上, 衣角被风拂起, 也看着他。
一个在树上, 一个在地下,两人隔着风,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风吹得松枝簌簌作响, 连阳光都沉了沉。
忽然, 男人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时绫背脊发寒, 像是被什么冰冷锋锐的东西贴着皮肤缓缓划过,从颈后一直滑到腰窝。他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也正是这一颤, 屁股猛地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去。
好在他反应快,死死抱住了树,整张脸都贴在粗糙的树皮上,手指抠得泛白。
底下立刻传来一阵吸气声,小德子快哭出来了,声音抖着弯,“皇、皇上恕罪!公子他、他不过是一时贪玩,不是存心要冒犯圣颜,是奴才没拦住,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没人理他。
男人始终仰头望着树上的时绫,眼神深邃沉静,看不出怒意,也没有焦急。
时绫看他越走越近,心跳也逐渐加快,像被人用锤子砸在胸腔上,突然有些怕。
“下来。”男人终于开口。
声音不大,却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寒意透骨,不容置喙。
时绫的手指动了下,没有动身。他抿了抿唇,整个人又往树上贴了贴,像是要把自己藏进这棵松树里。
他不想下来,更不愿听这个所谓“皇上”的命令。
霸道蛮横,丝毫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强行逼他进宫。分明没有恩怨,甚至从未见过他,时绫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究竟哪里得罪了他,心中自然而然生出反感。
时绫不理他,就坐在树上不动,眼睛瞥向别处。
他不动,树下的男人也不催,定定站在那里,姿态沉稳得仿佛能等他一整天。
过了会儿,太监搬来把椅子,椅子上垫着软垫,男人就这么坐下了。
听到动静的时绫眼睛不自觉地悄悄向树下瞥去。
一个太监手里端着茶盏和点心,轻步走来。两旁的太监分别拿着一把大扇子,慢慢地为那男人扇风。
树下阴凉透爽,男人坐得气定神闲,姿态自在。时绫高高坐在树枝上,烈日无情地直射下来,烤得他的脸颊滚烫。
树下男人慢悠悠地啜着茶,咬着点心,瓷盏碰撞声清脆悦耳。时绫舔了舔嘴唇,倒不是饿,只是被香味勾得馋了。
男人坐得舒服,几个太监围着忙前忙后伺候着。他屁股下的树枝硬邦邦,硌得他屁股开始麻了。
小德子仍跪着,小心抬头,劝道:“公子,下来歇歇吧,树上晒着难受。”
时绫看向小德子,小德子见他看过来,连忙双手合十脸上尽是哀求。
小德子也算是让时绫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他不想听男人的话,可现在是小德子叫他下来。
于是,时绫最先妥协了,缓缓往下爬,
男人见他动了,冷淡挥了下手,身边伺候的宫人听令,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
时绫爬着爬着,脚下一滑,整个人晃了晃,险些从树干上跌落下来。男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张开双臂,道:“朕接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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