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冷静、冷静……
咔哒!
门开了,窗也开了,几个大汉冲进来,只看到青年像尾灵活的鱼从狭小的窗口跃了出去。
轰隆——
雷声轰鸣,雨更大了。
雨水模糊江时的视线,他喉咙里像灌了炭,火辣辣的疼,脚底全是泥,走两步要摔一跤。
可他不能停,停了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时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偶尔的闪电才能让他分辨出来这是个山,到处都是树,他抓着树往前跑,身后偶尔还有手电筒的光闪烁。
不能让他们抓住……
又是一道闪电,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盘山公路,而在公路的下面,汹涌的海面亮起灯塔,警笛声破空而来。
“他在那里!”
江时回头,手电筒的光打在他脸上。
他转身就朝下面的路跑去,但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一脚踩空,就这么滚了下去。
他抱住头,摔进了一个潮湿泞泥的怀里。
残缺的部件终于找到另一半,咔哒一声,灵魂发出满足的喟叹,彼此终于找到归属。
比触感更先传来的是气味,伴随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和他的呼吸交融,如同一张网,兜住了江时的一生。
他摊开手,鎏金的黑卡有些扭曲地躺在他手心,上面的几个数字被磨掉了漆,染着他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
黑底里带着金色的暗纹,闪烁着跃动的光芒。
车灯把夜空照亮。
第109章 正文完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冬夜里祈祷有人能买下她的火柴。
冷冽的风刮在脸上,玻璃橱窗照亮僵硬的脸。
于是火柴变成幻境在燃烧。
年少的程野在野棠梨下点燃了五根烟,他以为自己抓住了蝴蝶。
殊不知,蝴蝶本就为他而来。
……
溪柳村二月的冬太冷了,透入骨髓的冷,冷得江时连灵魂也冻了起来。
他从粉馆出来,沿着来时的路回家,走了一段距离,他拉过帽子盖在头上,把手揣在兜里,又折了回去。
路灯一亮一灭,药店门口出来个高大的少年,背着背篓,身上染着香菜的味道,和掩着脸的江时擦肩而过。
江时进了那家药店,医生打着哈欠准备关门,看见门口站着个人时吓了一跳。
江时拉开帽子,露出那张精致的脸。
“再给我开点安眠药,我睡不着。”
医生认出他是谁了,他把桌子上客人喝剩的水杯收拾干净,“安眠药?我们这种小地方哪有安眠药这种东西?”
听见没有,江时戴上帽子,准备回去。
刚转身,医生又问他,“你是哪家的娃?怎么感觉没见过你。”
江时闷闷地,“江雪家的。”
“难怪,听说江雪把她亲生儿子带回来,这事都传开了,没想到你就是她亲儿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小心你妈担心你。”
江时走了两步,医生拉开帘子追出来,“哎……听说你们那边回去的路上有条野狗,那狗就是爱吓唬人,见了它别跑,不然肯定要追你。”
江时干巴巴地“噢”了一声。
医生又道:“有个事还得跟你说一下,刚刚有个人来我这里买了瓶农药。那孩子是你们村的,他的事我也知道,妈跑了,爹没了,他爹才死没几天,他就来我这里买农药,说是家里有老鼠,但……”
说着,医生叹了口气,“可能是我多想了吧,反正你们一个地方的,也顺路,你帮我看着点,别让他做什么傻事。”
江时踩着路灯破碎的光往回走,他想到了那个粉馆里高大的背影,又想到了药店门口擦肩而过的身影。
别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
但他还是去了,他没走大路,沿着刚刚被人踩过的小路痕迹爬到了那个三岔路口。
手机手电筒的光算不上多强,他照到了旁边明显被人踩过的草坡,上面印着新鲜的脚印,停留在一棵野棠梨树下。
江时拿着手机往上照。
冷雨扑在他脸上,棠梨的枝桠光秃秃,黑影重重,树干沉默得像块墓碑。
墓碑下亮起烟头,红得像灼烧过的心脏。
江时扫回目光,他像是迷了路,盯着三岔路口发呆。
烟味飘到他鼻尖,他冻得打了个喷嚏。
他哪是什么救世主呢,他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一团遭,他自己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哪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黑色羽绒服裹着少年单薄的身躯,他拿着手机站在三岔路口,眼睛里爬上一抹红,咬着唇,终于开口了。
絮絮叨叨,像是迷路了找不到路的抱怨,又像是说给某个特定的人听,说到最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
“来个人帮帮我吧,只要能带我出去,让我干什么都行。”
没人回应他,烟味浓了又散,散了又浓。
雨更大了,像哭,又像掩埋,所有痕迹都看不见。
江时又喊了几声,依旧没人搭理他。
他想,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在意什么呢?别人非要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选了条路,走了。
手机电量越来越低,他回头往身后看,黑影重重,什么也看不见,连同那棵野棠梨。
耳边响起喘气的声音,江时知道,他遇到了那只野狗。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走错了路,他就这么往前走,吭哧吭哧的喘气声跟在他身后。
他离那棵树越来越远,就连染在他肩上的烟味都消失不见。
江时站在原地,手机照亮了野狗的眼睛。
他看着那双草丛里掩藏着的幽幽绿光。
忽然想到了诊所门口的匆匆一瞥,少年也有一双眼睛,幽幽的,像狼。
……
他在心底骂了句脏话,忽然抓着手机往回跑。
血腥味从他口腔涌上来,心脏被一根线拉扯着,身后好像跟了个什么东西,他听不见,也看不见,眼里只有那棵棠梨树。
耀眼的光芒骤然亮起,他被照得晃了一下,然后……
嘭!
钻心的疼从脚踝传来,手电筒打在江时脸上,他眯着眼睛,看到了双狼一样的眼睛。
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巴掌拍掉手电筒,“不是,你有病吧!”
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
男生沉默着,身上带着未消散的烟味,肩头落着冬末的寒意,讲话时声音低沉。
“对不起。”
眼泪从江时眼底滑落。
他靠在程野背上,找他的人光亮四起,呼喊江时的叫声响满整个山坡,没有一声是为了程野。
但程野显然不在乎。
最后两人回到了那个三叉路口,野棠梨依旧沉默,枝桠舒展开,顶端冒着鼓包,只等一场暖和的风和雨。
他们抬头望着那棵树,江雪的身影从远方奔来。
那一刻,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
霍寂问,江时为什么不怕程野?
因为那是他从树下亲手救出来的小狗。
-
江时醒的时候神情还有点恍惚,头顶的天花板一片雪白,仿佛棠梨花开。
他手刚一动,一只手就抓了过来。
“江时……”
江时扭头,程野胡子拉碴的坐在床边,身上就套了件皱巴巴的衬衣,上面染着泥,像是湿透了又被他的体温捂干。
或许是骤然看见光,江时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程野抬手摸了摸他眼角,又蹭了蹭他脸上贴着创可贴的地方,“身上还痛吗?有没有哪里难受?”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江时感觉哪哪都疼,手疼,脚疼,特别是背,一动就疼。
讲话时声音也有些哑,“我感觉我要死了……”
他一说“死”,程野脸色顿时就变了,“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江时没注意到程野的脸色,只感受到了自己的脆皮程度,“我背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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