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过于冷静,冷静得完全不像一个十多岁的人。
“钻。”
机械的轰鸣声打破山的沉寂。
程野站在阳光下,汗水浸湿衣服,肩背晕出一团深色痕迹。
他身后,负责人给王全撑着伞。
挖煤就是这样的,是穷是富全靠这口井打下去,一口井,能改变好几代人的命运。
但下了两百米,依旧什么都没出。
程野的脊背越绷越紧。
王全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小兄弟,还要下吗?”
程野咬着牙,“下。”
“再下下去可就不是你给我说的这个价格了。”
王全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朝程野点了点,“再加一条腿怎么样?”
他的确欣赏程野的野心,可有时候太有野心不一定是件好事。
走到如今,程野已经没了退路。不管心底的想法如何,他面上依旧很冷静,“三百,最多三百米。”
机械轰鸣,在场的人都没心思干别的,眼睛死死盯着井。
两百五、两百六、两百七……
忽然一声尖叫在人群里响了起来,“出了!出矿了!真的出矿了!”
王全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一把推开身边的负责人,朝打的井边走过去。
程野紧握的双手一点点松开,紧绷着的脊背放缓,看着围在一起的人群,阳光落在他眼皮上。
他缓缓松了口气。
第34章
和外面的炎热相比,开着空调的办公室很凉爽。
程野脸上的汗干了,但背上衣服浸湿的痕迹还在,空调冷风从他后颈钻进来,他低着头坐在办公室里点钱。
一张一张的点,动作算不上慢,但点了一次还要确认一遍。
负责人撇撇嘴,“怎么,还怕我们王总坑你不成?五万块而已,谁在乎这点小钱?”
程野在乎。
他不仅重复点钱,还要确认每张钱都是真的,点完了就往自己随身背的包里装。
王全看着他动作,他问程野,“你是怎么知道矿在那里的?”
程野点完一摞钱,用皮筋捆好放包里。
“想知道?”他看着王全,“得加钱。”
负责人:“嘿!你小子,掉钱眼里了吧……”
王全挥挥手,“再给你一千。”
钱到手了程野才开口,“水。那边的水不一样。”
听到这里,最先急的却是负责人,“你别瞎说,什么不一样,动工之前我们可是都检查过的,这座山的每一条河我们都送检过,压根没你说的不一样。”
程野不理会他的大呼小叫,掂了掂沉甸甸的书包,站起身,“还有一条暗河。”
“从刚刚我们站的位置往下有一个洞,洞里有条暗河,里面的水是酸的。”
王全来了点兴趣,“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个洞的?”
“下面是茶林,去年五一的时候我来这边采过茶叶。当时那个洞里不小心掉了个八岁的小孩子进去,是我下去救的他,我喝过里面的水。”
“就单凭暗河里的水,你就敢笃定矿在这个位置?”
“不能。”程野喉结滚了下,“所以我在赌。”
数学竞赛哪怕他能拿第一也只有五百的奖金,可江时一件衣服就四百多,这点钱对他来说太少了。
在东西被收之前程野的想法一直都很单纯。他不需要多有钱,只要能养得起一只金贵的小鸟就好。他还年轻,他有很多时间,只要他肯努力,没什么实现不了的。
可现实给了他沉痛一击。
他是年轻,他是有时间,可没人会等他成长,没人会给他时间。
他得往上爬,不计后果的往上爬。
少年的眼里全是藏不住的野心,王全笑了声,“你就不怕赌输了?”
“怕。”
程野说:“但我更怕没钱。”
说完他背着书包打算回去,对面的王全又开口了,“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魄力,留下来跟我做事怎么样?”
程野拒绝了,“不行,我要回去读书。”
就这么半天的时间挣了五万,结果转头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要去读书,王全都给听笑了。
“读书?行,爱学习是好事。那这样,我资助你,毕业了来我公司上班。”
程野还是拒绝,“已经有人资助我了。”
三番两次被拒绝,王全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程野又道:“我只是运气好赌对了而已,我对矿上的事并不了解,对你没帮助。”
“而且……”他顿了顿,“靠矿场暴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王总,比起招揽我,你更应该想想,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之前国家贫穷,大力发展重工业,煤老板的确吃香。可现在经济发展起来,重工业逐渐转型,媒这种稀缺资源肯定要被国家控在手里。
程野说得不错,靠矿场暴富的时代已经落幕。而新的机遇,还不知道掌握在谁手里……
-
江雪卖了一头牛,当即就去街上买了个新手机,回来时还抱着床新弹好的棉花被。
江时跟高新和摘了一筐樱桃和杨梅,两人又回来坐在梨树下一起写卷子。你挠挠头,我挠挠脸,互相一看,卷子一个比一个干净。
江雪的脸被棉花被挡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见他俩认真写作业,欣慰的笑了。
她把被子挂在门口的晾衣杆上晒太阳,掏出手机朝江时道:“我买了个新手机,快来给我看看怎么存电话,以后有事你就可以给我打电话了。”
江时拿起她的新手机看了看,疑惑道:“怎么忽然买了个手机?”
江雪吃了颗樱桃,被酸得脸一皱,“哎哟……这怎么这么酸?其实这手机我老早就想买了,有一个方便多了,不然你在外面有个什么事我都不知道,刚好今天卖了头牛,有钱,就买了。”
说起这个她就高兴,“这两天牛价高,一头卖了我一千多呢。”她从兜里掏出两张五块钱,往江时和高新和手里一人塞一张,“零花钱,给你俩的,想吃什么就去买。”
高新和呲着个大牙乐,“谢谢江姨。”
“哎呀……应该的、应该的……”江雪又道:“学习一天辛苦了吧?晚上给你们炖排骨吃。”
江时实在不好意思说他坐了一下午只做了两道题。
他把自己的电话给江雪存上,然后又教她怎么打电话和接电话。
阳光把新弹的棉花被晒得蓬松,江时问江雪,“新买的被子吗?”
“专门找师傅给你弹的。”江雪道:“你用家里的会过敏,我干脆找师傅给你弹床新的,这两天才做好,晚上换了试试看。”
可喜可贺,睡了两个多月,江时终于摆脱大红的喜被。
瞧着那床棉花被,江时越看越满意,“要不现在换?换了好把原来的被子还给人家。”
江雪一想也是这个理,吃了两颗杨梅就去换被子。四件套也是她新买的,继承了她一贯的审美,棕色小熊和灰色小熊的混合款。
江时无力吐槽,站在门口看她换被罩。
高新和实在写不出来答案,看着快到饭点了,不好意思留在江时家,不顾江雪的挽留,抱着卷子溜了。
江时接着写卷子。
光看题目看了好几分钟,一笔一画写了个解,然后又写了个“设f(x)”。
他抓抓脸,没然后了。
忽然,耳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设f(x)=ax+b,括号,b不等于0。”
江时扭头,程野逆着光站他身后,少年眉眼深邃,目光在他空白的卷子上扫了扫,然后笑了声,“写了一天的成果?”
江时:“……”
他推了程野一把,“我有让你跟我说话吗?”
程野被他推得趔趄一下,“一天过去了,气还没消?”
江时想,这气有这么容易消吗?但比起生气,他更好奇另一件事,“你不是说要去打工吗?怎么回来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