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傲顺着这只手的力道,弯腰走向抱着战猎犬的愣怔哨兵,脑子里依然是模糊的、灼烧铁水一样的隐痛。
为什么要他和别人学这些,明明至少还有一年。
还有一年!
到那时候柏风信不能教他吗?
一年后……连柏风信也不要他了吗?
恐惧往瞳孔深处渗水汽,但命令依然被条件反射地执行,封傲含着苦透腔的药片,低声向耿烈问好,请耿烈教他结合热的事。
——这些事,一般的学生哨兵,其实很早就知道得差不多。但封傲情况不同,酆凛没有教过他,在他长大之前就死亡。柏风信又是向导,无法真正了解哨兵的身体细节。
如果能有些同龄或是稍年长的哨兵朋友,倒也还好,私底下聊聊违禁书、刺激八卦,连教带传,也就懂了。
偏偏封傲极不合群,不要说朋友,能说上话的都没有几个,和那些贵族学生混在一起,又被当成仆人戏耍差遣。
所以宋汝瓷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怎么做能打破僵局,怎么被人理解、理解他人,交到真正的朋友,离开前,他想把这些教给封傲。
……
不过学长看起来好像也很紧张。
耿烈脊背笔直,头却几乎埋在胸口,迷彩服的裤子被曲折腿弯绷出僵硬褶皱,压着膝盖的手掌渗出汗。
“结、结合热。”
琥珀色瞳不敢往向导的方向看,绷得坚硬的手臂死死抱着战猎犬。
“很……复杂,你,你会经历你从没经历过的感受。”
“最先是感官失控。”
“敏感程度翻十倍、二十倍,都很正常,也有翻一百倍的,你能感觉得到空气在皮肤流动,能清楚闻见……”
战猎犬忽然呜咽了一声,被死死攥住嘴筒,纪琛沉默着递过去一把药片,直接塞进嗅觉本来就顶尖的精神体猎犬嘴里。
“闻见,你最渴望的气味。”
这一段,耿烈无法具体描述,只是低声复述教科书上的说法:“可能是花香,可能是青草香,或者别的什么类型的馥郁香气。”
“但只是一瞬间,数不清的味道会趁机涌入,变得完全杂乱。”
“然后是声音,触觉,光线,包裹你的一切,都彻底陷入混乱。”
“你的理智,会彻底被挤崩掉。”
“世界不存在了,或者说,在你的感知里,世界不存在,规则不存在,一切都坍塌,你要找一样东西。”
“唯一的一样。”
“你很清楚……你要什么。”
“一根蛛丝。”
“能系住你,让你不失控的,把你带回这个世界的蛛丝。”
“运气好的话你能找到——”
封傲忍不住打断:“找不到呢?”
说到这,本来漠视结合热的少年哨兵眉头紧锁,脸色也已经变凝重。封傲攥着手指,指节泛白,他已经意识到他完全轻视了这东西的恐怖
他想要的那根蛛丝……这个念头令喉咙发紧。
封傲强行挪开视线,低头盯着蜷曲的手指,愧疚与罪恶在最深处折磨着他,他想要的蛛丝,不可能是他的。
“那就要抑制剂……”
这句话答得意外的快,好像说的人也在想答案,只不过声音很飘,耿烈恍惚了下,才仓促回神:“必须要尽快注射特效阻断型抑制剂。”
“或者把自己锁起来,实在不得已,也有人这么干,不过要用足够结实的铁链,哨兵的攻击力很强。”
“必须用止咬器。”
尤其是他们这种猛兽类精神体。
精神体的天性全面侵蚀,只想咬住什么不松口。
“不戴止咬器的话。”耿烈说,“你会渴望叼住东西,最好是脖子,有温度的,动脉,腺体,你会一直疯狂找腺体,要咬住腺体直到向导素喷涌,要吞咽下去,可能会混进去一些血液……”
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划破漆黑到极点的夜幕。
车辆重重一晃,不止一颗头相当响亮地磕上了金属车厢,只有蛇尾筑巢束缚着的清瘦向导,还坐得稳稳当当。
这是场内容仅限哨兵可知的密谈。
哨兵的五感敏锐,低声交谈时几乎可以只发出气流音,一样沟通毫无障碍,但向导就无法听得见。
宋汝瓷正在放出菌丝探路,对照地图,确认他们的行进路线没有潜伏危机。
——向导最基础的职能。
防爆灯撞上车顶,昏黄灯光水一样泼向车头,烙下层层幽深蛇影。
多此一举放出保护向导的精神体甚至没法接近。看不见的巢将精神力弹开,小红狐狸被封印着,翻了十几个跟头,最狼狈,气到啃战猎犬的尾巴磨牙。
在巨蛇的严密封锁下,向导完全没察觉这些乱象。
宋汝瓷放下地图,抬起头。
他似乎并不陌生这些,做起来有条不紊,从容稳妥到极点。灰鸮看着后视镜,想起当初那两个人一起离开祖尔法哨塔,驾车进入无人敢进的精神风暴荒原。
宋汝瓷向充当司机的灰鸮确认:“是不是还没到休息点?”
这辆车开了六个小时,四十分钟前离开「伪塔」区域,进入废弃焦土上的贫民棚户乱区。
在控制力量、不伤害身体的前提下,宋汝瓷的菌丝最多铺开直径十公里的圆形范围生长,已经提前清理了这个区域内的193项危险因素。
“还没到,抱歉。”灰鸮用力按了按额头,“我的戍鸮撞树上了。”
他还不知道他这个弟弟耿烈有写禁书的天赋。
耿烈……耿烈可能也不知道。
灰鸮深吸口气,咬着牙关重重呼出来,重新踩着油门发动车子。
厚重履带碾过焦土,车身轻微摇晃,这曾经是供给白塔能量的能源工厂,爆炸失火后,一切都被毁灭,寸草不生,贫民在这里搭建起拥挤的棚户生存,后来流浪的黑暗哨兵、叛离者也进入这里。
内部势力割据,混乱不堪。
当初的北方边境实验室,这也是实验体的主要来源。
轰鸣的发动机声在夜色里极为刺耳,这次居然没有招来叛离者、雇佣哨兵和赏金猎人,整条路顺利得不可思议。
……是因为这条路上,那些安静开放的白色绒花吗?
灰鸮从后视镜里看宋汝瓷。
暖黄色的光瀑淌过漆黑靴面。
身穿皎白军装的青年向导,和记忆里柔软轻盈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更清瘦了,更安静,更利落却也更柔和……简单扎起浅草色发丝垂在肩头。
宋汝瓷屈起右腿,踩在装备木箱上,垂着睫毛,正专心给地图做标记。
折了几折的油印纸张垫在膝头,被看不见的蛇尾细心托稳抚平。
他用的是支半旧的钢笔,金属材料来自祖尔法哨塔给功勋哨兵颁发的勋章,很多个晚上,酆凛一个人坐在哨台,研究怎么融化这些金属再重新锻造。
金属笔身曾经被哨兵小心抚摸,保证最流畅的弧度,悄悄融进精神触丝。
……这是十九岁的SS级哨兵第一次违反规定这么干。
精神触丝不被允许乱用,过度使用可能会把哨兵抽干,但酆凛大概确实不缺这东西——精神体黑蛇毫不心疼地揭下几块鳞片,投进锻造炉火。
就为了做一只握起来手感最完美的钢笔。
事到如今。
笔盖被向导轻叼着,卡在齿间。
蛇尾一个不稳,被握着笔的那只手用柔软掌侧按住。
清瘦向导垂着头颈,画下两条路线,沉吟着哪条更合适,指腹无意识揉捻笔身的防滑蛇鳞纹路,因为咬着笔盖,左侧相当不明显的虎牙抵出一小点淡白凹痕。
灰鸮攥着越来越攥不稳的方向盘。
抬头,看能承受万吨级别压力,却分明已经被蛇身活生生卷瘪了一块的厚重装甲。
……
唉。
“还有药吗?”
灰鸮问纪琛,抬手打开车顶天窗,他们至少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休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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