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厌怕自己走了,没人帮家里干活,没人能随时陪伴照顾宋汝瓷。
天衍宗自然是不准弟子办走读的。
但这是条正路,宋厌不能只是跟个半吊子散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胡乱修行,宋氏族人也困在弱水河谷,等宋厌学成回去,解放族中老少。
半吊子散仙本人:“……”
“有劳仙长。”宋汝瓷轻轻笑了下,他的笑很淡,几乎不达眼底,只是浮光掠影,却依旧很柔和动人。
商云深看得暗自叹息,怪不得夜少主被迷到神魂颠倒,今日一大早就又急燎燎跑来探望仙子,裴照被硬拽来做陪客,也心神不宁、支支吾吾,满心都是宋家主怎么忽然病了,连变成药郎的师叔都没认出。
如今宋汝瓷坐在窗前桌边。
脊背很笔挺,仍旧像是霜下竹枝,睫毛垂着,那一点眼中的笑意没有足以持续的缘由,很快就变淡。
他一手被宋厌抱着,空置的右手搭在桌上,指尖染了些许墨色,桌上是散落的星图。
商云深看着那些被描摹不知多少次的星轨:“你应当知道,你不该再碰这个了罢?”
动用星力引来天道,弊端是身体会被星霜侵蚀,逐渐玉化,变成献与星辰的祭品。
窥天机的麻烦就简单得多了。
——损耗阳寿。
如果不是褚宴留下的那些丹药,宋汝瓷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至于这几百张废纸,也都没能推出那个想要的答案。
“他能不能掀了九霄天,下来找你,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商云深说:“他去揍我师兄,抢来丹药给你,是想养护你的心脉,让你把身子调理好些,不是让你推演星图的。”
这话商云深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劝,但这一次宋汝瓷的反应不同,那种不祥的念头又冒出来。
商云深皱起眉。
宋汝瓷抬头,他的神情依旧很温和镇定,轻轻眨了下眼睛,缓声问:“谁?”
……商云深胸口跟着这一个字陡然沉了沉。
他细看宋汝瓷的神情,是真的全然陌生、毫无印象,喉头没来由发苦,几乎是自嘲地笑了下,摇摇头,把一摞写满了字迹的纸递过去:“你们……观星一脉。”
商云深问:“都是这样?”
都是只要个把月不见,就淡了、忘了,一点都不记得了?
如果是这样,他执着于要再进一次宋氏祭坛,又有什么意义?
商云深一时觉得有些荒谬,看着宋汝瓷温和茫然的神色,只觉讽刺至极,他看着宋汝瓷翻看那些纸张——那上面都是宋汝瓷自己记下的东西。
还能记清那些事时,宋汝瓷哄宋厌睡下,每晚都会坐在桌前,把它们一桩一桩细心写下来。
宋汝瓷还会独自在浴房里待很久。
但如今,宋汝瓷再翻看这些,神情却变得很陌生。
他将这些手稿折起,收在隐蔽的木匣中,在椅子里规矩端坐,眉心蹙起:“这是何人所写?”
商云深抱着胳膊看他。
宋汝瓷微怔,低头看自己,无论如何也联系不起那些狎昵失礼的东西和自己有关。
自幼被精心教养、规矩严格的宋氏家主,垂着眉抿唇不语,被冒犯的绯红倒是一路由瓷白耳廓渗进领口。
“仙长。”宋家主轻声说,“不可胡言,宋氏子弟如此荒唐,是要罚抄《礼记》,鞭三十,去跪祠堂的。”
商云深没话说,只是摇了摇头,点了宋厌的昏睡穴,将人拎走:“开山门了。”
说话的工夫,窗外天衍山上,钟鼎嗡鸣霞光万千,祥云聚散翻涌,煞是好看。
商云深看了一阵那片七彩云霞,平复心绪,他只是因为自己的事迁怒宋雪襟,这并不妥当,宋雪襟为了和那天狼在一处,已尽了力,连命都不顾了。
天规不准凶星私自下凡,也不准人与星辰结合——真要在一处,也只能当祭品。
天道就是无情至此。
人又有什么办法?
若是天狼回不来,宋雪襟也就这么忘了,继续做那斯文清正的家主,一辈子端方守礼、循规蹈矩,也没什么不好。
“我胡说的,那是我乱写的东西,编排你和一个捕快……我私下里是写话本的。”
商云深背了这个锅,缓和语气,问宋家主:“不知你宋家规矩森严,冒犯你了,我拿去烧了?”
宋汝瓷闻声抬头望向他,轻轻眨了眨眼,微微摇头。
商云深一愣:“不烧吗?”
“……不。”宋汝瓷说,一手覆着那木匣,指尖微微收拢,“我来亲自处置。”
好吧。
商云深猜他是信不过自己,想着人间世家十分注重名声,的确谨慎拘礼,也就不再多说。
他赶时间,只略一颔首,带着宋厌化纵地金光,直奔天衍山。
……
系统猫猫祟祟钻出来。
小黑影子压低声音,特工接头似的问宋汝瓷:“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帮忙?”
系统最近忙于钻关褚宴的天牢,往里面丢宋汝瓷推出来的、有用的星图,路径相当复杂,几天没露头,生怕宋汝瓷受数据影响把自己也忘了。
幸好没有,宋汝瓷很清楚地记得它,从袖子里拿出桂花糖给它,又伸出手,一起压低声音:“打我一下。”
系统啃着桂花糖:“?”
??
这是什么要求???
“快。”宋汝瓷悄声催它,宋氏规矩很严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仅做那种荒唐事要挨罚,看不该看的东西也要打手板。
宋汝瓷一向都很遵守规矩。
刚才在人前,斯文端方的宋家主只是草草翻了几页,就把手稿仓促锁进盒子,现在很想看下一页。
宋汝瓷伸出手,主动让系统打手板,耳廓更红了,垂着目光睫毛轻颤,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看见的日记。
他自然认得出自己的字迹,知道这不是商云深写的,只是,只是。
……怎么被亲一下眼睛,腿就会变软呢?
第105章 闯祸
手稿写得很详尽。
那登徒子很是冒犯僭越、不守规矩, 执笔的人在纸上写,「他今日咬了我的耳廓,不合礼法, 我该用藤条罚他……」
且先记着账。
家主心软, 没有真正动手,那描金软藤鞭子其实一直在腰间, 并未抽出。
宋雪襟只是没有仙骨, 也曾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武艺是不弱的, 鞭子打在身上,辅以内力, 落在身上也有道道血痕。
「他还咬你!」系统都不知道, 没想到褚宴看着正人君子, 私下里居然是这么欺负人的, 看得很义愤填膺, 「该打, 拿鞭子打他的后背, 你也咬他的耳朵, 喉咙,咬出血, 让他看看疼不疼。」
宋汝瓷放下手稿, 细细想了想。
……耳朵红了。
系统:「??」
宋汝瓷轻轻咳嗽了下,摸了摸小黑影子, 没说话,却也不再继续看下去,只是将手稿收好,锁上那个木匣。
他身体不便, 动作却依旧轻捷无声,将木匣锁好,往窗外望了一阵。
霞光漫天,云彩聚散。
天上星辰早就看不到了。
“我与他很好么?”宋汝瓷问系统,声音很轻,“他这样对我,我居然不生气,还记了下来,好像盼着他再来一样。”
系统被问得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应,应该吧。”
这次记忆屏蔽得彻底,宋汝瓷不仅是不记得一个叫“褚宴”的人这么简单。
那种感受仿佛也被暂时锁进碰不到的匣子。
宋汝瓷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朝系统笑了笑,把小黑影子捧到肩头。他双腿行走不便,幸而椅子实现改过,加了轮子,倒也不难挪动,靠自己就能去院子里透气。
只是屋子里与小院俱都空荡。
井边没人在打水了。
没人在那洗脸,湿淋淋抬头朝他笑,很温驯地俯身,让他擦脸上、发梢的水。
洗好的山楂堆在院子角落,有鸟雀来啄,没有火冒三丈的臭屁小孩冲过去轰那些“叽叽喳喳的破鸟”,也没有高大影子拎着衣领,把小不点提走回去洗脸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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