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包的背带被慢慢捏紧。
系统趴在十六岁的宋汝瓷头顶,和二十三岁的宋汝瓷一起看那张处方单。
有人用力扒开他走过,重重撞了他们的肩膀一下,少年向后趔趄,护着吉他包,清瘦到看得出骨头形状的肩膀抵住墙壁。
医院里从来不缺火药桶,撞他的人大概也有满腔的揪心和烦心事,一脸的晦气,破口就骂:“让你躲开没听见吗,聋了?!”
十六岁的宋汝瓷轻声说:“抱歉。”
他捡起那张处方单,折起来,放进口袋,没去缴费窗口。
几种药的价格加起来要上万,都不在医保里,也并不能真保证什么效果……至于助听器,的确迟早要配。
但目前还没有足够的钱。
系统发现,十六岁的宋汝瓷原来还有些很可爱的小习惯,比如在没人注意的地方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轻声劝解自己、给自己打气:“早配了也不合适啊,听力会越来越差的。”
晚一点配,就能剩下一副的钱。
他在测试听力的时候太紧张,冷汗浸透了T恤,黏在背上很不舒服,离开医院的时候被风一吹,又冰得打了个激灵。
停在十字路口的少年脸上露出一点不安、一点忐忑,抿了抿泛白的嘴唇,还是握紧吉他包的带子,趁着绿灯,快步朝马路对面冲过去。
运气不错。
这次没有什么火急火燎砸喇叭的右转车。
他们沿着路边走了很远——大概有两三公里,路边有小吃摊的香气,花店门口堆满了鲜花,有几个趁着假期跑出来玩的初中生追逐飞跑,这次反应过来了,及时靠边让开。
十六岁的宋汝瓷认真表扬自己:“做得好。”
他赏罚分明,给自己放假,在路边坐了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地发了五分钟的呆。
五分钟后手表就震响。
这是个挺重要的生活道具,还好不贵,在二手网站上折价很多。功能很齐全,能连手机震闹钟,能监控心率,还能记录步数和睡眠时间。
系统钻进手表里翻了翻数据,每天的步数都在两三万步,睡眠时间倒是短的很,甚至有连续一个星期都只有三、四个小时。
怪不得病情加重得会这么快。
「我在这个时候太年轻了,考虑得不周全。」宋汝瓷现在反思,其实不该这样,「应该保护好身体,这样省下的医药费,要比打工挣的钱多。」
系统有点着急,替他争辩:「哪有人能未卜先知的?」
再说年轻的时候不就是这样,总觉得只要努力就能解决绝大部分问题,只要再压榨自己一点,再压榨一点。
多赚一点钱,多一些未来能够自由选择的资本。
以后总会好的吧。
会有时间好好休息的吧。
……
他们走了两点三公里,来到一家乐器行。
十六岁的宋汝瓷目的地就是这里,百无聊赖的老板趴在柜台上打游戏,看见他眼睛就亮了,朝他招手:“小阿十!快来,你总算打算卖琴了吗?”
“阿十”是他给宋汝瓷起的外号,因为这把琴,从琴包里抱出来的古典吉他有漂亮的红松木面板,在光下有流动的金棕色,背侧板是坚硬深邃的玫瑰木,这是Ramirez的标准特征,这把琴不是手工高端琴,只是工厂货,但在这种小琴行看来也已经足够稀罕。
RamireaR10,正品,不是冒牌货,正经的好东西。
一进一出一倒手,再编点故事,找个好忽悠的琴童家长,标个万把块也有人抢破头。
老板去他们乐队的地下演出凑热闹,一眼就看上了这把R10,死缠烂打想收,可惜一直没能劝动这个看起来温和好脾气、其实比谁都犟的吉他手。
宋汝瓷轻轻摇了下头。
他把吉他小心地抱出来,老板看清时也愣住,皱起眉:“怎么弄坏成这样?”
老板一把抢过琴从头看到尾,心疼得厉害:“摔了?用多大劲啊,背板都裂了,你看这儿,还有这儿,这儿,琴颈也歪了,这块划痕这么严重……”
宋汝瓷轻声问:“能修好吗?”
“能肯定是能,什么琴不能修?砸烂了我都能给你糊弄上。卖不上价了啊。”
老板摸着摔松的尼龙弦,可惜得直叹气:“这么好的琴,你说你早卖给我多好,是不是让你们那个暴脾气鼓手砸了?”
要说宋汝瓷自己把琴摔了,老板一万个不信。
那个正值青春叛逆期个个天老大他老二的富二代乐队,里面脾气最好、最稳重的就数宋汝瓷。
老板也是酒吧的常客,知道宋汝瓷是被那几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少爷生拉硬拽绑进乐队的——至于这把琴是哪来的,那就不知道了,问也问不出来,宋汝瓷只说是酒吧客人寄放在这里借他用的。
……想都不用想。
这就是相当纯粹的老实人发言,哪个酒吧客人会没事闲着,寄放一把这么贵的琴给驻唱歌手?
这不就是礼物?
礼物送了,场子捧了,什么意思还不明白?
可惜那个冤大头砸了这么大的彩头,被砸的漂亮男孩完全不懂,还因为琴被砸坏了,抿得嘴唇泛白,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微低着头,额发遮住的眼眶已经隐约微红。
“唉,你……”老板迟疑着缓和语气,弯腰看他神情,“别急啊。”
“先不说这就是礼物,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那个酒吧就是干这个的……你这琴能修,能修,啊。我给你找几块好木头,弄点漆,争取修到打眼看不出来。”
老板绕着圈哄他:“没事没事,修好了接着弹。”
“我跟你说,你们那个破乐队就是富二代玩票,趁早甩了那几个少爷单飞知道吗?正经能听的就你一个……”
老板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看宋汝瓷没什么反应,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见少年抬起来的眼睛,愣了下。
那个玩票的乐队是靠眼前这个小吉他手才没散架的,这事其实不是秘密。
剩下那三个富二代,叫Fire的鼓手年纪小又暴躁点火就炸,主唱兼键盘Echo一上台就紧张到哆嗦结巴,贝斯Bolt三分钟热度,觉得酷才过来玩玩,在宋汝瓷被拽进去之前,根本不肯下苦功夫哪怕一点。
都快散架的草台班子,能走到现在,还不是靠被拽进去的编外吉他手挨个顺毛捋好了,一点点从纯叛逆厌世满口脏话地球爆炸,领到了这回的正经摇滚大奖赛。
所以老板其实也习惯了,不管出多大的事,宋汝瓷都是那个不会着急、不会生气,总是会微微弯着眼睛,耐心替其他几个人收拾烂摊子的那个。
有时候这就会让人忘了谈吉他的流浪小歌手今年十六岁。
老板急了,撑着膝盖弯腰抬头:“别哭别哭,谁送你的吉他,你说是个不认识的客人,穿风衣个挺高是不是?你有他电话吗?我估计他挺有钱,不差这么个小破琴,能不能让他再送你一把?”
十六岁的宋汝瓷并不能理解什么是客人。
也并没有和人要东西的习惯,那天下着雨,那位点了威士忌的先生托人把吉他给他就走了,没留下联系方式,所以也没法把吉他还回去。
宋汝瓷每天都用绒布擦三遍才会睡觉的。
现在破破烂烂的吉他躺在柜台上,十六岁的宋汝瓷把自己目前打工攒下的钱全拿出来,请老板帮忙修,不够他再去挣。
他摸着吉他。
浅色的眼睛慢慢眨了下,还是努力想弯,但没能成功,睫毛颤了下,眼泪就掉下来。
第136章 不像善茬
二十三岁的宋汝瓷坐在窗边。
是透明的, 阳光穿透身体,落下相当淡的、不狠狠揉眼睛几乎看不清的影子,帮十六岁的宋汝瓷挡住一点这个季节炽烈过头的太阳。
系统火急火燎挑皮肤, 纠结是变蝴蝶, 蚂蚱,还是蜻蜓。
蜜蜂虽然又毛茸茸又甜, 很符合宿主从小到大的审美, 但屁股上的刺对人类来说是不是还是太吓人了。
……他们被乐器行老板暂时藏在了一对一教学的少年组教室里。
上一篇:我真的是咸鱼[快穿]
下一篇:穿成绿茶后我晋升为团宠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