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课,不是寒暑假, 乐器行的生意很萧条。
老板研究怎么修吉他研究得满头汗,不由分说, 把安静过头的流浪小吉他手塞进空教室:“去, 歇会儿, 歇会儿, 你这是走了多远你这是?别让我看见, 太要命了你这个……”
宋汝瓷又不吭声, 又不说话, 低着头不用人哄, 就站在那,只有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除了有点急促的呼吸声, 一丁点动静也没有, 能看见慢慢红起来的鼻尖,藏在额发底下被泪水打湿成簇的睫毛。
会有人受得了这么个掉眼泪法吗?
老板不清楚, 就知道自己一上头,甚至都想抄家伙帮他去揍扁了那群不像话的混账富二代。
不行不行。
太影响工作。
老板忙到一半就忍无可忍地放下工具,把他塞进小教室,开了空调, 掩上了门。
这是个面向青少年和儿童的乐器教室,考虑到这个年纪小孩练琴心态爆炸可能会有的破坏力,地上未雨绸缪地扑了厚厚的地毯,墙上全是老板亲手写的正能量标语。
“砸琴一时爽,修琴火葬场。”
“琴摔了,心碎了,钱包哭了,屁股肿了。”
“沃兹基硕德:祖宗,琴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十六岁的宋汝瓷坐在地毯上,被不知道从哪钻进来的蝴蝶哄着,看不珍惜琴、乱发脾气的小屁孩被爸妈联手竹笋炒肉屁股开花的四格漫画。
「你别哭。」系统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很着急,努力想要告诉他,「那个混账王八蛋以后会很后悔。」
系统强调:「很后悔!!」
不论是哪条时间线——系统陪着宋汝瓷走过两次,现在任务记录恢复,知道不论如何后面一定会发生的事。
祝燃会后悔,后半辈子都只有慢慢品尝这种后悔。
宋汝瓷的琴是祝燃摔的。
那天的演出很重要,宋汝瓷其实吃了三倍的药。
通常情况下这种药能控制住症状,只是听力稍微有些模糊,根据声音的节拍,还是能判断出当时该弹出的片段。
但那段时间,他要打工,要排练,还要被其他几个人拽着没日没夜地改谱子、找感觉、修个人solo……频繁发生的眩晕和短暂的失聪都没被及时重视。
出问题的是最后一首歌,在音乐声骤然扭曲、混乱、仿佛被抽了真空一样消失以后,宋汝瓷其实还凭着本能尽力稳住,按照记忆里的节拍跟了一段。
但摇滚这种东西,节奏从来都是没那么准的。
被汗水蛰痛的视野里,是观众有些困惑的错愕神情,贝斯扭头看他,键盘张着的嘴停顿,卡在某个瞬间,阴影里的祝燃几乎要擂破鼓面,脸色阴沉得要命。
最后一段完全错了。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失控,他被不由分说用力扯到后台,涨红了脸愤怒质问的少年,贝斯手紧皱的眉头,砸在小腿上的鼓槌。
他其实应该解释,后来的宋汝瓷这么分析这场冲突,他没处理好,祝燃几个人的愤怒不仅仅是来源于他的失误,更因为他什么都不说。
他该说话的。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在某一个瞬间,被和听力一起从他身上强行剥夺的,似乎是语言的能力,他张口,试图出声,但忘记了怎么说话。
回过神时,吉他重重摔在脚边。
……
十六岁的宋汝瓷抬起袖子擦眼睛。
他对眼泪不熟悉,擦得有点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就越擦越多,袖口全湿透了,泪水掉在蜷起的膝盖上。
系统急得绕圈,不停试图找到点能让他高兴的消息,可翻遍了记录,又好像找不到什么立刻能说的……这是如果不做改变,会非常遗憾的一生。
系统翻了一整遍最原始的记录。
又或者叫“记忆”。
原世界的宋汝瓷是一个人长大的,从记事起就是这样,童年的模糊记忆里似乎还有一男一女歇斯底里的争吵、厮打、砸碎的花瓶,他被摔在那些花瓶的碎片上。
后来他被送到医院,医生怀疑他受到了非法伤害,报了警。
那之后不久,他就被从那个满是烟酒味和垃圾的矮房里带走,送去了专门的抚养机构。
机构里的日子其实还不错。
吃穿有基本保障,会有基础课程,大孩子也早早就学会照顾小孩子。
义工会带他们讲故事、唱歌,弹吉他。
宋汝瓷在学习上进度很快,跳了几次级,考上了这所很不错的大学,一个人来了从没来过的城市,边打工边赚学费,一切都好像在慢慢变好……偏偏就是在这时候。
“小时候摔到过头吗?”记忆里看不清面孔的医生问,“平时压力大?作息不规律?家里有人得过类似的病吗?”
“你的情况有点严重,可能会恶化得很快。”
医生把片子给他看:“你这里有陈旧损伤,看,内耳道被破坏了,这几个地方都有瘢痕组织……你耳鸣多少年了?从没去医院看过吗?以为是正常的?”
医生皱着眉:“怎么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
“得去做个纯音测听……声导抗测试,听性脑干反应,建议你再做个颞骨CT,我怀疑你脑内也有陈旧伤,一楼缴费……”
……
这种病找上十六岁的宋汝瓷。
发展得很快,十八岁的时候,他已经必须要靠助听器才能听清声音,只过了一年,就几乎完全听不到了。
这在一方面是因为十年内没有注意到的、缓慢恶化的旧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过重的情绪压力,他在大三时发生了些相当糟糕的事,卷进了一群人的报复游戏。
为了结束这一切,十九岁的宋汝瓷接受招募,去做了一个脑机接口科研项目的实验对象。
他运气不错,项目是封闭运转的,不需要再和外界打交道,不需要担心生活费和饭费,有充足的时间让他学习他感兴趣的内容……那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好的三年。
他在大学的专业知识派上用场,很快就不仅仅再是个志愿者,在一次帮忙修好故障设备后,被如获至宝的研究人员拉进了研发小组。
他在项目组里交到了朋友,和朋友一起去看了电影,吃了一直想尝尝的蛋糕,逛了街,买了围巾,过了二十三岁生日。
朋友是很神秘的志愿者,似乎不是和他们一起被招募进来的,没有什么需要脑机接口的基础疾病……有偷偷流传的小道消息,说这位自称叫严楚的先生其实就是整个项目的出资人。
“算是未雨绸缪。”朋友这么对他说,切好一块牛排,轻轻放在他面前的餐盘里,“我的家族有发疯记录,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人,会在变老以后忽然疯掉。”
这已经是不低的发病概率。
宋汝瓷关切地问他:“有什么共性特征吗?”
朋友看着他,漆黑眼瞳在灯光下深得看不透,过了一会儿,眼底透出点笑,拿了块干净的餐巾,帮他轻轻擦掉一点唇边不小心染上的酱汁。
“明天我去你的房间,慢慢和你谈,今天是约会。”朋友低声叫他的绰号,“小博士。”
宋汝瓷在这个绰号里耳朵变红,抿了抿唇,低头研究牛排的肌肉纹理、血红蛋白颜色。
并坚定拒绝了迷迭香。
他其实还不懂什么是约会,虽然大学的时候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混乱感情,但那些记忆糟糕,在实验开始不久,他就自愿选择了清除以腾出更多脑域空间。
他们过了一个很不错的晚上。
很多消息都不错——实验有了关键性进展,捕捉到了高维度世界的信号,意识上传也有了明显可能,有点激进的那一派科学家正在通过那点只言片语狂热猜测,这可能是隶属于一个庞大巨型文明的下属世界,用有点中二的话说,他们是有自己的意识、会活动的“NPC”……
扯远了。
不提不提。
小博士红着耳朵,尽力稳住双手,学习使用刀叉给朋友也切一块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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