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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来相照(12)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1-08-30 08:31:35 标签:情投意合 HE 轻松

  宁瑞臣有种被误解的恼怒,辩解道:“那不一样,我娘念佛,我就跟着念了。”

  元君玉换个姿势,稳稳地让他靠住:“现在也念念,你心诚,菩萨会保佑你。就念心经,说不准念完了,咱们就得救了。”他想了想,补充道:“这一屋子人也得救了。”

  这话让宁瑞臣深信不疑,他想了想,哝哝的窝在墙角,念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奇怪了,和他说着话,念着心经,那些恐惧似乎烟消云散。

  “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元君玉轻拍他的手背,问:“还怕么?”

  “好些了……”宁瑞臣顿了顿,这时候他还有心思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柔弱的人。”

  元君玉被逗笑了,他一笑起来,又亲近了不少:“怎么,莫非我在你心里,还勇武了?”

  勇武说不上,但至少不是那个弱柳扶风、对月撒珠的孱弱戏子了。

  宁瑞臣没敢对他这样讲,正想着也说些宽慰的话,外面陡然一阵喧闹,噼里啪啦的,炸开锅了。“杀倭寇!”汹汹的人声一瞬间炸开,先是整齐划一的步子,接着又是无头苍蝇一样的惨叫和詈骂。

  “有兵打进来了!”杂乱的人声里,宁瑞臣捕捉到这样一句话,紧接着,锵然巨响,关押他们的大门被砍开,四溅的火星中,几个蒙脸的急吼吼冲进来,拽了几个人出去,刀架在那些可怜人的脖子上,逼出一丝血痕。

  屋里的人霎时哭叫起来,拖出栏的牲口一样蹬着腿,有喊“我有钱”的,也有乱叫着爹娘的,剩下的眼看没生路了,破口大骂。宁瑞臣惶惶地咬住牙关,忽然之间,冰凉的手被什么人握住了。

  细腻的掌心,想必也是因为恐惧,出了不少汗,但还是紧紧攥住他,宁瑞臣回头,是元君玉。

  蒙脸的匪盗架着刀到他们跟前,也看到那双握住的手,眉毛拧着,那神情似乎在看一对苦命鸳鸯。就一会儿的功夫,窗叶骤然摇撼,数条黑影破窗而入,都穿罩甲,戴幞头,拔刀把人砍倒,一时间血气冲天。

  是南京的兵!

  屋里被关押的富家子弟吓破了胆,扯起嗓子大哭,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片刻的功夫,匪徒被杀了干净,惟剩几个头领还活着,是要带去衙门里按口供的。

  到底是军队里的兵,风卷残云,满地残破兵甲,宁瑞臣做梦似的,还没等到家里人来接,陡然手背一阵空落落的。元君玉撤回手,摇摇晃晃站起来,还是落魄的样子,但美人怎么样都妥帖。

  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屋里亮堂的一瞬间,那暗处腻腻的亲昵就变得疏离了,该到离别的时候,元君玉站了一会儿,等着什么,但半天没等来。他正要走,宁瑞臣突然叫了一嗓子,就不再说话。

  元君玉慢慢蹲下来,像个耐心的兄长照顾顽劣的弟弟一样,轻手轻脚整理着他的衣裳,翻出来的长命锁放进外衫的领口,柔柔地拍了拍,突然莫名冒出来一句:

  “看来念心经,果然有用。”

  作者有话说:

  周四有事出门,休息一下

第14章

  松江商会的二当家谢晏引咎辞职,江南商号纷纷挽留。

  这个消息元君玉知道得不算晚,当时商会二当家正在席上坐着,席间觥筹交错,主位是南京镇守太监常喜和南京锦衣卫,客位一水坐着名震江南的大商贾。

  另外还摆了十来张桌,清流一桌,太监一桌,泾渭分明。

  元君玉自是没资格上桌,隔着几道屏风远远看了一眼,就把那个松江商会的二当家给记住了。

  不是说有多夺目,只是与商贾的模样相差实在太大。这位谢老板,虽已戴冠,然而未曾蓄须,瞧着还十分青葱,一丝精明也无,倒有一种少年真诚的气度。

  都知道他要辞去二当家之位,周围全端着杯在劝着:“倭寇心怀鬼胎无所不用其极,并非谢老板管束之过。”

  那姓谢的面有沉郁,苦笑说:“某心有疚,实在难以再领事商会,诸位老板不要再劝,饮过此杯吧!”

  一来二去,空了好些酒盏。

  宁瑞臣捧着米粥,吹了口,把元君玉看着,说话时鼻音浓重:“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元君玉想着,说到底,一个饮酒的由头罢了。

  他自然不会这么说,抬眼看着窗外,窗格里镂刻着好些梅枝,屋里陈设都是大手笔,两幅雉鸡桃花图,三对山水挂屏,黄梨宝格内疏疏摆了好些摆件,半尺高的玛瑙山子、白玉槎杯,两三柄象牙的香薰筒。

  看也看不尽了,外面也有乾坤,从门前到主屋,一路紫藤架,结成高大的网,这时节全都凋谢了,纸条虬曲地纠结住……这家人当真宠他。

  宁瑞臣吃了口粥,含混地催着:“玉哥,你说呀。”

  不知道他怎么如此好奇,元君玉想了会儿,把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后面能有什么,都是些场面话,那个谢老板,也不知辞没辞成。”

  听完这话,宁瑞臣显出一种揪心的神情:“松江商会是鼎鼎有名的,他怎么要辞?就算辞,也不该在大当家卧病的时候辞呀。”

  “商会里的人和倭寇勾结,还杀了人,谢晏既然是商会二当家,不管真心假意,都要走这么一遭的。”元君玉瞧着桌上一只白玉佛手,很轻地说:“毕竟做生意,这点精明是要有的,往后二当家的位置,恐怕坐得更稳。”

  这些话其实说得过了,但不知怎么,元君玉似乎天然对谢晏有一种敌意,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也许是不喜他那种做派,又也许是羡慕他天生众星拱月。

  屋里静了半晌,宁瑞臣别扭地舀了下粥:“你别这么说他。”

  听这意思,两个人似乎认识。元君玉也想起来了,锦衣卫破门的时候,他在外面也见了谢晏一面,只是太匆匆,没有记起。

  那时候太乱,锦衣卫砍人像劈柴,到处都是尸首,谢晏穿一身道袍,顶着玉冠,飘飘然的,站在尸山边,躲着血泊往里探看。那样子像在找什么人,元君玉联想着,当时他找的就是这小呆子吧?

  这么想着,下意识就问出口了:“你和他很熟?”

  宁瑞臣回忆一会儿,大概想到了什么高兴事,一双凤眼笑得挑起来:“小时候一起玩儿过,后来大了,不怎么来往了。”粥已经凉了,他吸溜吸溜往肚里咽,边咽还边抬眼看:“我从前身体不好,家里给弄的家塾,他在我们家读过几个月,家里有事,就回了徽州。”

  “分别也就十三四岁的时候吧,竟像过了许多年一般,”说到这,宁瑞臣黯下脸,“现在见面,怕也难像小时候那样,我和他,算是走了两条道了。”

  商贾和官宦,各自为己,的确难有真情了。

  元君玉看惯了他不识疾苦的模样,陡一见这苦兮兮的神情,有些心软:“他就在南京会馆,想叙旧,也不是见不到。”

  “算啦,”宁瑞臣擦擦嘴唇,笑得倒洒脱,“没什么必要,见了反倒坏感情。”

  “你是想得开,”元君玉不咸不淡地,把一盒蜜饯移过来,“一会要喝药了,不知你还能否像这般想得开。”

  宁瑞臣一听,像是被扣住命门,脸拉下来:“我……”转眼见元君玉得逞的笑意,一下就明白了:“你捉弄我!”

  好笑得很,喝一副药,还和孩子似的闹腾。

  说完了酒席的见闻,元君玉也没什么可待,站起身往外走,身形有些歪斜,走起路一深一浅,是在那群匪徒那里伤的。

  宁瑞臣不放心地嘱咐:“这些日子安心在我家里养伤,往后有什么需要,你提便好。”

  元君玉想了想:“其实叨扰不了几日,这腿很快就能好,不必事事费心。”

  原本是个客气话,谁知宁瑞臣当了真,那股愧疚劲儿又涌上来,可怜兮兮地把元君玉望着,叫着“玉哥”,好像他才是被亏欠的那个:“腿脚好不全,将来要受罪的。你要是觉得闷,我把柳骄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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