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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来相照(67)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1-08-30 08:31:35 标签:情投意合 HE 轻松

  这是明晃晃告诉崔竹了,常喜硬留的他。

  “他去的可是舟山。”崔竹笑意更深,也许是酒醺的缘故,有种不可言传的神秘。

  “舟山……怎么?”

  崔竹把玩着金荷杯,使劲儿晃一下,附在耳边听响:“微卿消息该灵通的,那里一向闹倭寇,如今南京又在……嗯?”

  谢晏提醒了他:“做生意,风里来雨里去的,毕竟受人所托,有时性命不过是飘萍。”

  “受人所托……”崔竹像是在细细咀嚼这个词的重量。

  谢晏抛出一句:“公公,不也是受人所托的?”他说完,自觉失言了,带着一种并不畏惧的淡然瞥一眼外面的夜色,隔着黑脊起伏的屋宇,辉煌的灯火在秦淮河上浮动。

  崔竹哈哈大笑,站起身,对着早就等待已久的宾客们一招手:“走吧,秦淮河上玩玩去,今夜,不尽兴可不准回家!”

第72章

  八月蟹肥,从苏、湖一带捞来的蟹在南京风靡起来。

  豆蔻亭渐有秋意了,两株月桂下面支了张桌子,宝儿戳烂了一屉流油的蟹黄汤包,先尝一个,两腮沾着黄澄澄的油星,眼珠子转到那个搓手的厨子身上。

  宝儿笑嘻嘻地吃过了包子:“你想讨好二爷?可是二爷这时候要到庙里去,正在斋戒,只能我受用了。”

  厨子一听,笑着凑过去:“好哥儿,那便替我说几句好话,也使得。”

  宝儿倨傲地抬起眼,“嘿”一下跳下板凳:“你们这样的人,每年我要见到十几个,别以为二爷心肠好,就能使些手段出头,叫老爷大爷知道了,赶出家门还算轻的。”

  两个人正拉拉扯扯着,不远处佛堂里的铜磬便“铛”的响了一声,宝儿使劲儿甩开那厨子的手,飞个白眼过去:“起开吧你!”

  没进佛堂前面,就有一股供香的淳味,因为放得陈,带了点奶腻,宝儿怪爱闻的,放轻了步子,轻声叫:“二爷,去哪?”

  宁瑞臣从佛堂里出来,一见他,连退了两步,不大高兴:“偷吃了什么了?”

  “啊!”宝儿一抹嘴,果然一撇黄油没有擦掉,讪讪地退出小院子,隔着几丈喊:“早晨谢老板家里送帖子来了,问二爷中秋去聚一聚?”他摇头晃脑地絮叨着:“听说他们商会的大当家卸任了,现在是他做头头,真是威风……”

  “帖子上说了没有,要几时去?”说老实话,宁瑞臣有点动心,素来谢晏那儿新鲜东西多,每回去,他都能兴尽而归的。可元君玉怎总吃些没来由的醋,他犯着愁:“罢了,你替我回,我近日斋戒礼佛,再去他那里,没来由扫人兴,还是算了。”

  说完,又另吩咐:“我的行装都收拾好了?明天上山去,就——”

  “就不好总一趟一趟跑——”宝儿拉长声调,“知道啦二爷,每年这时节都去,宝儿办事怎会不妥?”

  宁瑞臣装着发怒:“小东西油嘴滑舌,是老爷不在近前,皮痒了?下回再这样胡吃,可不是这么容易过去的。”

  宝儿一吐舌头,溜之大吉。

  他一个孩子家,真没什么心事,叫人羡慕。宁瑞臣回去跪在佛龛前面又拜了拜,闭上眼默念了好一阵经,才怅然地回房里去。不为别的,单是想着那天在兰泉寺,和元君玉那段小聚。

  说那些话,也就罢了,最后那一下……也许是亲到了额头,可怎么比亲嘴还让人难为情的?

  宁瑞臣紧紧地闭起眼,搓两把脸颊。

  从前他不会这么患得患失,是元君玉把他变成这样的。

  隔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山路上就有不少人了。大节前后请香的人多些,卯初才进了庙,用过一些粥菜,刚出了斋堂的门,就见到有个人正从斜刺里出来,正蹍着一个火头模样的人讨价还价。

  “他们都是……吃不惯……担待些吧。”说话的有点眼熟,拉着做饭的和尚,交代着什么。

  那火头僧显然不快:“都是到庙里来的,信众之间,我看没什么不一样,怎么你们就要这要那的,不如去山下吃个痛快,为难我一个出家人,何苦来哉!”

  宁瑞臣正要走,耳边断断续续飘来那人纠缠的只言片语,忽的那话音急急一停,抬高起来:“话不是这么说……唉,东家!”

  宁瑞臣边走边望,险些撞上前面的人,却被一双拿扇子的手扶住了,向上看,一双笑意盈盈的眼,很有些持重老成的味道。

  到底一统了商会,精神头焕然一新了,谢晏的目光停留在他胸口的长命锁上:“看来二爷每年中秋上山的习惯,还和从前一样。”

  宁瑞臣一时口讷,讪讪地让开一步:“方才听那位先生叫你。”

  谢晏的视线如影随形地粘在他身上,好一会儿了,才缓缓移开:“差一点忘了正事。”他把扇子一开,颇风流地掩在面前,凑近了对宁瑞臣说:“你一会儿,躲开些吧,今日与常督公一道来的。”

  靠这么近,宁瑞臣浑身不舒服,但还是承了谢晏的好意:“多谢……多谢微卿兄。”

  叫谢晏的表字,他也没说什么,步履并不停,向那个与火头僧说话的人走过去。

  宁瑞臣站了稍时,愣愣地,脑袋里忽然回想起来,这个叫谢晏东家的人,和他在清凉山下闲逛时,送他象牙牌的掌柜是同一人。那天……那天竟然是谢晏的授意?宁瑞臣立刻皱起眉,这像补偿,又像施舍,说不清怎么的,一种不快的厌恶在心里慢慢升起来。

  晚间坐在僧寮里,宝儿来报他,说庙子里果然有三三两两的太监在乱逛,那样子,确实是来礼佛的,宝儿打听了,常喜和谢晏一道来请佛像回家的,两个南京的大人物,一个有权,一个有钱,把住持都给惊动了。

  宝儿给他点了几支蜡烛,摆在桌上:“这会儿常太监拜完了佛,不在庙里了,往寺后面的戏台过去了,听人说,常太监在那里,弄了个园子。”

  去那里干什么,自然不必说,“造孽……”宁瑞臣闭上眼,在心里念一声佛号。

  宝儿进出给他端水,因为宦官走了,所以没那么顾忌,大着胆子嚼舌头:“可不是,今天我还听庙里的沙弥讲了,常太监想在庙里供个碑——二爷你说,难道他倒有什么功绩可写的?”

  这简直是胡闹,可宁瑞臣毕竟管不到这上头去,那头宝儿端来了水,摇晃着脚,犹自喋喋不休地:“我还听人说,今天……”宝儿的话陡然一滞,调子跟着变了:“谢……爷!”

  太监都走了,谢晏竟然没走?

  宁瑞臣说不上怎么的,冥冥的有种奇怪的预感,不太想搭理谢晏,但没办法,以后在南京多少是要往来的,当面给人难堪毕竟不好,于是站起来,隔着僧寮里灰扑扑的一道帘子:“微卿兄是来寻我的?”

  那头的谢晏像是哑了喉咙,半天没说话。这个空档里,宝儿抖索着进来,已然吓得屁滚尿流,哭丧着圆脸蛋,对着宁瑞臣挤眉弄眼地求饶,生怕自己方才那些话给谢晏听了去。

  “微卿兄?”宁瑞臣不得已,掀开门帘子,隔着两道门槛的距离,和谢晏对视了。

  谢晏扶着门框,怕是从应酬里逃出来的,喝了一点酒,在庙里胡乱溜达。

  宁瑞臣没有动弹,任由谢晏这么居高望着他。

  “瑞儿,我们说说话,行不行?”

  宁瑞臣吸一口气,不想答应,正欲拒绝的时候,谢晏又说了:“我晓得,你是怪我的,从前的事……”

  这是恐怕是个醉鬼,宁瑞臣敷衍着他:“我们两家的关系,你们没变,我就没变。”一边说,一边叫宝儿找人来,送他回该去的地方。

  “真的没变吗?”谢晏絮絮地念着,可是并不敢向前走一步,也许是宁瑞臣桌前的烛光太亮,他怕灼了手,“瑞儿,你叫我微卿,为什么?这也是没变吗?”

  他站在那里,不肯进,也不肯退,咄咄逼人:“怎么……怎么这些天,都不肯见我呢?是不是因为他?他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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