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什么也没买。攥着那封信,阿奎那心怀忐忑地回到家中。盖德森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公园漫步。
家里分外安静。阿奎那坐在起居室,一手握着拆信刀,蹙眉犹豫了十分钟,终于鼓起勇气拆开了信封。
最坏的可能,无非是莉莉家人的责怪和谩骂罢了。但比起他们的丧亲之痛,这些又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但当他开始阅读那封信的时候,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来回回读了三四遍,才读明白心上写了什么。
多年来,我们一直不知如何提笔给您写信。
当莉莉离开我们时,我们陷入了巨大的悲恸之中。这悲恸不可避免地转向了偏激的怨恨。理智上,我们知道斯卡莱德才是真正的元凶巨恶。可他却如幽灵一样虚无缥缈,又如高墙铁幕一样难以铲除。我们如此无能为力,于是下意识地把愤怒转向到您身上,寄望于这种“迁怒”,能稍稍平复我们的痛苦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羞愧。请原谅我们——我们需要一些能够看得见的 “坏人”。
可是这些年来,我们期待的平静迟迟没有降临。
直到这一刻。魔鬼倒下,漫长的痛苦终于过去。
感谢您和一切正义之士持之以恒的努力。让我们知道莉莉没有被人遗忘,她不仅仅存在于泪湿的枕边和尘封的相框之中,也仍旧长存在善人心中。
我们越发坚信,上帝喜爱公平,不撇弃祂的圣民。
我们宽恕了一切。愿您也能如此。
我们已与鬼魂和解。与我们那双曾无法庇护她的颤抖的双手和解。与葬礼上您那双含着哀怨的眼睛和解。甚至与让黑暗寒冷停留太久的上帝和解。
射穿斯卡莱德头颅的子弹,也击碎了束缚我们的锁链。兰波先生,希望您也能卸下重负前行。
愿破碎的母亲今夜无需依赖药片就能安然入睡。
愿像您这样的勇士能找到更温和的战场。
愿行义者永沐天光。
……
这两年来,他曾经多次往那个地址寄过信件,极尽所能地解释原委、恳求谅解,却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在知道瓦尔德一家已经搬走之后,他几乎放弃了联络的可能。
他真没想到,瓦尔德家会主动寄来这样一封信,更没想到,信中蕴含着如此真挚、恳切、撼动人心的力量。
这一切的转变暗示了什么?为什么瓦尔德家如此笃信,斯卡莱德之死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正义的处决?
阿奎那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他怔怔然走到窗前,凝望着远处。严酷的寒冬终于过去。冰霜已然消解,橘红色的暮光越过群山,波澜起伏的静默,自高峰与河谷之间滑落,掠过墓园,轻轻阖上死者安眠的双眼,又掠过街道,牵引着孩子们的风筝掷向高空。
安宁的小镇沉浸在盛典将至的喜悦之中。而在阿奎那视线之中,这轻柔温暖的光芒静静收束,汇聚成了一双金色的眼睛,一个独行的背影……
……愿行义者永沐天光。
他低喃着这句,像过去千百次一样,在心中为那个远行之人默默祈福。
然而这次与过去每一次都不同——这次,在这个静谧的午后,屋外传来了回应般的门铃声。
双胞胎兄弟齐心协力,将邻居婆婆亲手烤制的沉甸甸的酥饼一同搬上了小货车。司机热情邀请两兄弟一道上车前往会场,但是菲比拒绝了。
“我们可以自己骑车去,”菲比笑着说,“反正也不远!”
“你们要是担心自行车放不下,可以挂在车厢旁边哦。”司机指了指车身旁的铁架挂钩。
叶希亚有些意动,奈何菲比还是拒绝了。
邻居挥手告别,开着小货车绝尘而去。叶希亚只得和双胞胎哥哥推着自行车沿着街道行走,忍不住埋怨道:“什么傻瓜毛病?这里距离会场还有一段路呢!你蹬自行车有瘾吗?”
“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尊重我?”菲比一脸深沉,“你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声哥哥?”
叶希亚翻了个白眼:“拜托,你只比我早出生六分钟。”
菲比神秘地一笑,“我们得先拐去书店一趟,”他喜气洋洋地说,“你忘了——今天是《罗杰神探》第二期发行日!”
上一期讲到,少年神探罗杰从一起凶杀疑案入手,发现了黑手党试图颠覆全城的阴谋。他单枪匹马深入黑帮老巢,取得关键证据正要功成身退之时,却被黑帮首领发现了。
连载故事停留在最牵动人心的一刻。
这本热销杂志每期都很快就被抢购一空。两人把自行车轮蹬出火花,一路狂奔到镇上的书店,终于抢到了最后一本全新带塑封的罗杰神探。
两人正在书店门口,为了谁能率先拆开塑封一睹为快而争执不休。菲比一把抢过书籍,笑嘻嘻转身就跑,一扭头却不期然“砰”地撞上一个人。
对方又高又壮,硬得像一堵墙。菲比跌坐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正揉着额头嗷嗷直叫,却见对方朝他俯下了身子。
视野霎时一暗,那个人高大的身形简直把光线都挡住了。菲比瞠目结舌地望着他的脸,一时竟然忘记了额头上的疼痛。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朝他伸出手去。菲比望着眼前这只粗糙宽大、伤疤累累的手,不由惊慌失色,哪里敢伸手去握,自己一骨碌从地上蹦了起来。
叶希亚也奔到了他身边。即使是素来迟钝的叶希亚,也认出了那个陌生人一双隐光匿彩的暗金色的眸子。这绝不是小型鱼类嵌合种会有的眼睛。这个外乡人是谁?
“向你们打听个事,”对方忽然开口了。他嗓音比想象中还要低沉,却也比想象中温和得多。但是他的下一句话,让两个稍稍喘了一口气的孩子瞬间又绷紧了神经、吓得呆立当场:
对方远眺着街道,问道:“兰波家怎么走?”
两人面面相觑,像是被猫咬掉了舌头,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还是菲比率先反应过来,口里含含糊糊地丢下一句:“这儿没有姓兰波的!”
他一把拽动弟弟,两人像兔子一样飞快地窜远了。
两个孩子躲在街角,瑟瑟发抖地看着陌生人走到隔壁花店,一面挑选花束一面和年轻的女店主攀谈。
“糟了!”菲比懊悔地一拍大腿,“索菲亚是个大喇叭,她一定会暴露我们家地址的!”
叶希亚仍旧一头雾水:“那家伙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问到我们的地址?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gz#h沉$舟&渡+海%楼
也许他是老爸的旧相识?也许他是隔壁小镇来参加春分宴的人呢?
菲比怒其不争地瞪着他,“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你看看他的身材、他的气质、他的眼睛、他脖子上的疤——他怎么会只是一个普通路人?”
他挥舞着手上的神探罗杰,指着封面上一身黑色风衣面目不清的大反派,激动地喊道:“那家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黑手党啊!”
菲比费尽全力,终于让叶希亚相信,那个危险人物是黑手党潜入小镇的前哨。搞不好晚上的春分宴会,就是他准备施行邪恶计划的场所。
两人把神探罗杰揣在胸口,怀着邪不胜正的光荣信念,一路尾随那个外乡人,想要查清他的真实意向。
不出意料地,他们在第二个街道口就把他跟丢了。
“这家伙果然不简单!”菲比一手托着手肘,伸出一根指头扶着鼻翼,深沉地说,“我的猜想果然没错。此人一定有丰富的反侦察经验!”
叶希亚在路边的冰淇淋车周边流连不已,一狠心,摸出口袋里的硬币买了个甜筒。
菲比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夺过弟弟的甜筒,愤愤然咬了一口:“人都跟丢了,你还有心思吃冰淇淋?”
叶希亚心疼地看着被咬了一大口的冰淇淋,不耐烦地说:“我都不知道你跟踪他干嘛?他不是都说要去我们家吗?我们回家附近候着他不就行了?”
菲比一愣,手上的甜筒又被叶希亚抢了回去。菲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得不承认“瞎松鼠偶尔也能找到坚果”。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