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慧君跟在周言身后进门,曹鸿嘴角向下一撇,投来了一个充满质疑,极其厌恶的眼神。
等到同样人高马大,脑袋都快顶到门框,冷着脸,看起来不好招惹的楼明叙进屋以后,曹鸿才收起刚才的眼神,转而去跟律师说悄悄话。
郑律师的岁数看起来比周言大了一轮,个头矮小,他的当庭发言远没有辩护状上写得那般有气势。
他说话磕巴,总是以“呃”字开头,中间穿插“等一下”“嗯……”之类的台词充当标点符号,不过正如周言所预判的那样,他找到鉴定机构的医生开出了一份较为专业的意见。
意见指出阿尔兹海默症的发展特点,说明曹善清在立遗嘱期间极有可能出现认知障碍的情况。
法官听他发言的时候,眉心微微皱着,几次打断他,提醒他讲最重要的部分就可以了。
律师说:“我说的这个就是最重要的内容。”
法官无语了。
很快轮到周言这边发言了,他的语气平和却不失力度:“被告律师刚才所提到的记忆力减退等症状,并不能直接证明曹先生在立遗嘱时无法做出真实、自主的意思表示,这些症状可能只是他日常生活里的一小部分,不一定影响他处理重要法律事务的能力。就像我常说我自己健忘,出门忘带钥匙,甚至忘记昨天中午吃了什么菜,但这并不会妨碍我现在坐在这里和大家探讨问题。”
“我这边还有一条金慧君女士四月份和曹先生同游植物园的视频,里面的谈话内容足以表明曹先生当时的头脑十分清醒,以及他和他子女的关系并不好。”
“另外,曹先生的遗嘱内容包含了个人基本信息,制作日期,以及遗产的详尽描述,行文逻辑清晰,书写规范,可以看出他当时的认知能力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郑律师向法官提出意见,说视频内容和本案并无直接关联,但在周言的坚持下,法官还是当庭播放了那段视频。
坐在轮椅上的曹善清感慨植物园的风景很美,但不知道自己明年还有没有机会再过来了。
金慧君的神色僵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肉眼可见的难过,随即又说:“明年你还要带我一起过来。”
曹善清笑着说:“好。”
金慧君说:“这儿的花太美了。”
曹善清:“一会儿我们再去花鸟市场逛逛,买点带回去。”
“不用了,带回去也养不了几天,很快就枯萎了。”
“它们短暂地为你停留过也是好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曹善清的儿子儿媳都流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似乎这些话从迟暮的人口中说出来是庸俗的,不雅的,是老不正经。
至于审判席上的法官则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司机闲着无聊问曹善清:“你俩有几个孩子?”
金慧君立刻解释说,自己是住家保姆,不是夫人,曹善清说:“我就一个儿子,不过有跟没有也差不多。”
司机问:“为什么这么说?”
曹善清说:“儿子儿媳还有我小孙子都定居在国外了,三年才回来了一次,平时连个电话都没有,也指望不上他什么,这几年全靠慧君照应我。”
司机叹了口气说:“以前都说养儿防老,但现在想想也不一定。”
曹善清:“可不是吗,我现在就当没要过孩子,这样想还能好受些。”
曹鸿当庭指着金慧君鼻子,谴责她别有用心,故意把这种干扰法官的话录下来。
“我看你是早就计划好要拿我爸的遗产了吧,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干的?”
周言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我想问下被告,近三年来,你有回来探望过你的父亲几次?”
“我那是因为疫情才没有回来,但平时我们经常在视频上聊天的,我对我父亲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是很关注的。”
周言问:“那你知道你父亲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发过一次很严重的高烧吗?甚至进医院挂水了。”
曹鸿毫不犹豫地说:“这我当然知道了。”
金慧君有些纳闷地看向周言,这时,周言忽地笑了出来:“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不是发烧,是被猫抓伤了手,发高烧的人是我。”
楼明叙没憋住乐了,他怀疑周言修过心理学,因为每次开庭他都能迅速摸清楚对方当事人的性格,随机应变,对症下药,用最快速度把当事人的弱点暴露在法官面前。
曹鸿沉默几秒,破防了,赶紧又为自己辩解说:“我记错日子了,但我爸今年确实是发过烧的。”
民事案不像刑事案那样有完整的证据链作为支撑,很多时候其实都要依靠法官的主观感受和社会经验来判断对错。
周言知道关于曹善清立遗嘱时是否清醒这个点,已经无从考证,站在法官的角度考虑,该怎么判其实非常为难,所以从一开始,周言就没有从这方面切入,而是找曹鸿和曹善清失去情感联系的证据,间接表明了曹善清想把遗产留给保姆的意愿。
双方的质证和总结环节结束,法官休庭了十五分钟,回来后宣判案件结果:曹善清的自书遗嘱形式符合法律规定,不存在欺诈和胁迫,反应了真实意愿,合法有效。
法院依法将曹善清的房产以及百分之八十的遗产判给了金慧君。
案子虽然赢了,但曹鸿并不满意法院的宣判结果,一直也没肯搬走,后来周言为金慧君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一段时间后,法院派了好些个法警过去,才将人强制清退。
到十月份,如愿搬进了大房子的金慧君给周言打来电话,告知他这则喜讯,顺便表达感谢。
这天周言刚好去对面法院上厕所去了,没接到电话,是楼明叙接的。
金慧君笑着说:“也谢谢你啊小伙子,忙前忙后跑了好几趟。”
楼明叙:“不客气,房子拿回来就好。”
金慧君又问:“对了小楼,那个周律师,他应该还没成家吧?”
“还没呢。”
“哎哟那真巧了,我认识一个女孩儿,比他小几岁,家里条件很不错,性格也好,我觉得周律跟她还挺般配的,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一起约着吃顿饭的。”
楼明叙翻了一眼,心说这老太怎么还恩将仇报。
他冷声冷气说:“周律有对象了,他跟他对象关系可要好了,天天抱在一起睡觉亲嘴儿。”
挂了电话,楼明叙把手机放回周言桌上,椅子转半个圈,转向自己工位,刚巧看到推门进来的周言。
周言的表情很复杂,严肃中带着些许茫然:“我天天跟谁抱一起亲嘴儿啊?”
楼明叙愣了下,有理有据:“这老太要给你介绍女朋友,你又不喜欢女的,我就帮你拒绝了。”
周言没再吱声。
一向安静的工作群里今天忽然热闹起来了,有同事分享了一小段视频和许多已经没那么高清了的,应该被转发过许多次的图片。
起因是有人在南城中级法院的门口,把一名法官给捅了,路人拍摄到了现场的视频和照片。
有人说那名法官被捅了数十刀,当场死亡;也有人说已经送去医院急救了,还在抢救中;还有很多人在讨论捅人的人究竟是谁,出于什么目的。
【多半是蓄意报复,前两年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吗,那次是个女法官,被当街割喉了。】
【我记得那个案子,说是多判了他几万块赔偿,想不开就把人杀了。】
【太可怕了。】
【那这个人现在抓到了没有啊?】
【还没呢,据说有同伙,警察到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群里探讨得热火朝天,楼明叙对这样的消息没多大感觉,刷完就退出了,等他回过头想问周言晚上吃什么的时候,发现周言的脸色铁青,嘴唇有些发白,整个人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楼明叙忙问。
“这个人……这个人我好像认识。”周言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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