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风挑眉。
松晓彤:懂了。
她就多余问。
垂着头的简青依然紧靠贺临风,宛若断电的大号娃娃。
他醒着,也知道贺临风知道他醒着,可他实在贪恋这点冬日里的温暖,又耻于主动或被动地点明——
自己不适应肢体接触,却在适应贺临风。
音量转到最小,松晓彤放了首柔和的轻音乐,车速平缓,驶离灯火辉煌的公馆。
简青倦意更浓。
他做了一个梦。
他总是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梦里,他被汹涌的江水吞没,不远处是载着他冲下大桥的出租,破损车窗映出张浮肿青紫的面庞。
穿书者。
许许多多的穿书者。
一只只腐烂的手海草般扎根淤泥,有大有小,齐心协力扯着他坠落,连他自己都厌烦挣扎。
睡吧。
简青朦朦胧胧地打定主意。就像他当初明明听到司机的杀意,却还任由对方带着自己摔进北江。
谁料,这个念头才出现没多久,便有什么热热的东西碰了碰他,啄木鸟般恼人,一下又一下。
“醒醒。”指尖陷进青年脸颊的软肉,浅浅地戳出个酒窝,被月色照亮小半张脸的贺顾问鼻梁高挺,假意没看到前者被打湿的额发,若无其事笑:
“到家了。”
第84章 失控。
简青经常会梦到以前的事, 却极少因为外力挣脱那片沼泽。
怔愣片刻,他一时忘记去拍男人乱动的手指,任由对方带着自己下车, 弯腰叮嘱松晓彤:“路上小心。”
“知道, ”调低车窗,女孩挥挥手催促, “快回去吧,别感冒。”
冷风叫简青恢复理性。
他颔首,尽量礼貌地和松晓彤告了别,大脑开始复盘今晚的状况,尤其是被抓进警局的钱顺德。
以柳美华袒护儿子的程度, 对方几次三番威胁谭开霁, 仍能全身而退, 甚至让前者主动替自己圆谎开脱,这本身就足够反常。
会和青山路6号的案子有关吗?那个逍遥法外二十多年的真凶……
无数问题堆积,简青恨不得立刻调转脚步飞去警局, 偏偏被贺临风揽着肩膀,半强迫地推进了屋。
约莫是嗅到血液干涸后的腥味, 听到房门响动的黑猫跳下鞋柜,迟疑地停住脚, 歪着脑袋打量。
“算你还有点良心, ”想起最开始咪咪被逮到重案组的理由, 贺临风欣慰夸奖, “没直接扑上来咬。”
而后又对简青道:“先洗澡。”
简青迟疑,一方面他急于知晓审讯结果,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容易引起恐慌。
毛毯只能遮住几块最显眼的红。
“相信警察, 相信颜队,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忙,”脱掉外套,贺临风问,“想换什么?我帮你拿。”
简青:“……睡衣。”
他没来由地放松了神经。
贺临风好像有一种魔力,即使天塌下来,对方也能言笑晏晏地站在废墟里,让你相信他会找出解决的办法。
小臂扬起,“梅花朵朵”的西装被丢进脏衣篓,水温有些烫,简青调了下开关,耳边传来“叩叩”两声。
他一瞬间绷紧脊背。
“睡衣在门口的架子上,你伸伸手就能够到,”隔着磨砂玻璃,贺临风的身影模模糊糊投下,回头,他似是看了眼客厅的挂钟,“二十分钟,超过二十分钟还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抓人了。”
简青抿唇。
身为和平共处大半个月的室友,贺临风向来规矩,从未刻意制造什么越界的肢体接触,能让对方在自己洗澡时敲门,还说出这种荒唐话,想必他先前躺在血泊里的“放空”,确实吓到了对方。
于是他忍下别扭,含糊地嗯了声。
腕表和手机都被贺临风收着,他难得失去所有计时工具,只得用笨方法默念数秒,完全没空胡思乱想。
十分钟后,简青擦着湿漉漉的发尾出来:
“我好了。”
客厅却空荡荡。
厨房的灯亮着,甜香四溢,不知在煮什么,他本应松口气,然后转身回卧室,偏偏双脚失控,一点点挪向贺临风。
“怎么猫似的?”专注炉灶,男人慢半拍捕捉到他的靠近,笑,“太晚了,今早剩的南瓜粥,凑合下。”
“吃饱了容易睡着。”
思绪乱糟糟,简青其实没多少胃口,可他还是点点头,怕幅度太小对方看不见,又张口:“哦。”
“大概要五分钟,”顺手扣好砂锅的盖子,贺临风自然道,“帮你吹头发?”
全然忽略简青攥着的毛巾,他指指前者肩膀:“衣服都湿了。”
“吵,”眉头微微蹙起,虽是拒绝,简青却难得说出自己的想法,直白也坦诚,“吵得人脑袋疼。”
贺临风揶揄:“我以为今晚你会有求必应。”
只会回答“嗯”和“哦”。
简青:……
他刚要问,是什么让对方产生如此荒唐的错觉,便见男人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唇瓣牙印未消。
涌到舌尖的毒液第N次卡了壳。
“最低档,行吗?”贺临风自卖自夸,“我技术特别好。”
不等简青拒绝,他立刻去浴室拿来充满电的无线吹风机,挽起袖口,拍拍自己身旁的沙发:“坐。”
整晚穿着三件套,男人最里面的衬衫倒没怎么脏,原本松垮挂在脖子上的领带彻底失去踪影,纽扣更是往下解了两颗。
配上对方那副风流多情的皮相,活像某种需要付费的男色服务。
不正经。
指腹撩起青丝,穿行间带来舒适的热度,形象关乎企业面貌,简青平时有专门的造型师打理头发,贺临风并非第一个这样做的人,他觉得自己哪怕不习惯,也不会出现什么过激反应。
直到贺临风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
“刚认识你时就想问,”温柔拂过的暖风中,男人嗓音沉沉,“自己打的?”
简青僵着脖颈:“嗯。”
“和边绍。”
那时他正值青春期,对许多事感到迷茫,铆着劲和穿书者作对,原著越强调什么,他便越要南辕北辙。
“没看出来啊,简总居然也叛逆过,”拇指在青年凸起的骨头揉按两下,恍若抚慰一只受惊的小兽,贺临风好奇,“后来呢?怎么不接着戴?狂蜂浪蝶太多?”
简青:“……觉得很傻。”
尤其是小姨被老师叫到学校后,对方困惑又担忧的眼神,简青至今还记得。
拒绝做主角,难道就必须要变成一滩烂泥吗?
放弃继承父母的遗产,不当故事里搅弄风云的总裁,即使证明了自己没受控制,难道他就会开心吗?
想通这点,简青很快重回正轨,反而是边绍郁闷得厉害,一朝痛失“大哥”,愣生生追着他跑,从“小弟”升级为“朋友”。
“怎么会?”真心实意地,贺临风遗憾,“长得漂亮又能打架,可惜我没见到。”
简青勾勾嘴角:“打架也不抓我?”
“抓啊,当然抓,现在就抓,谁叫我这么正义,”关掉吹风机,贺临风俯身,极快极快地抱了下简青,“我去盛粥。”
柔软的触感蹭过颈侧,简青咻地丢出抱枕:正义?
明明是无赖才对。
临睡前,他重新漱了口,冯医生开的药依旧好端端呆在行李箱里,如同以往的每一盒,没有拆封。
也许是因为那半碗南瓜粥,那股想把它们拼命吞掉的欲望渐渐消退,化成轻微的、可以被压制的细小念头。
按照正常频率,明天或后天,他应该去灵港心理诊所报到。
备忘录如约跳出提醒,又被简青垂眸删除。
路骁自杀时闹出的动静太大,警方再如何拦截,总有各式各样的讨论在网络发酵,一一回复过小姨、边绍和乔蓝的消息,简青拉起被子陷入黑暗,平静地,祈祷自己能再次回到那个冰冷刺骨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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