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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109)

作者:脉脉 时间:2021-04-16 07:05:23 标签:江湖武林 宫廷

  “不是说杀害官员。以往旱灾,也未有截流争水之事么?”
  “没有。至少自属下为官以来,连州如遇旱情,都是长阳、正和一同受灾,今年长阳旱情稍好,不想反而出了这样令人发指的暴行,真是痛心疾首莫过于此。”
  萧曜沉思片刻:“不患寡而患不均。皆是我祈雨不利之故,责任在我。明日我将上书陛下,禀明此事。”
  彭全苦着脸竭力安慰:“殿下何出此言?连州百姓,谁人不知殿下事必躬亲,怀泽下民,心中都是感激殿下的。奈何有刁民作乱,如何能怪到殿下身上呢?”
  “殿下,属下斗胆进言,还需早日捉拿祸首,以安民心,并告慰彭县尉之灵。至于上书朝廷之事,或可等此事尘埃落定,再一并上报不迟。” 刘杞也说。
  “祸首可查明了?”
  “长阳县户蓬村民索实、索忠、索青兄弟,以及上河村的曲小、杨波,此五人不仅教唆村民截断水源,打伤公人、乃至残杀官员,其罪实当诛。”刘杞挺直了腰,“此等流民不足为惧,往来道路已经封堵,有州兵严守,扑杀易如反掌,但要捣毁私筑的堤坝,还需有服众的官员当场坐镇,万一生变,可以德怀之、以威镇之……这人选嘛……”
  他一顿,又看向彭全:“按理说,此事涉及两县,刺史亲往亦无不可。但此事何须劳动殿下?彭县尉是长史的族亲,长史不宜亲往,下官郡望即在长阳,也当避嫌,所以来见殿下的路上,我与彭长史商议过,程司马也是州内的要员,现下又无其他要紧公务,所以我等已经遣人往天马山,请程司马出山,尽快赶到长阳县衙待命。”
  “不必了。我去。”萧曜干脆地反对。
  刘杞惊道:“这等小事,殿下无需亲至。届时下官也会请吴录事遣兵护送、随行,确保程司马无恙。”
  萧曜面无表情地说:“若是能确保‘无恙’,二位何至于要此时来见我?何况还要动用州兵,又何必还要程司马去?既然我是一州刺史,这就是份内之事。无论如何轮不到程司马。不过,倘若刘别驾愿往,以别驾之官威,倒是勉强使得。”
  不等刘杞表态,萧曜轻而快地一笑:“平贼之事全权托付给别驾,拆坝,还是由我出面吧。事情我都知道了,二位如无别的公务,不妨暂先回府,待天亮之后再共同商议处置的细节。彭县尉之事,还望长史节哀。待正事处理妥当,再亲往他家中致哀。”
  他离座起身,眼看就是要送客。刘杞和彭全愕然相顾,最终还是由彭全道:“殿下爱民之心,可昭日月,然而,殿下身份非同一般,还请三思……”
  萧曜转身走了。
  萧曜清楚,事态严重,以至于刘杞从头到尾不敢明言除了彭英和两个公差,还有多少人死了,眼下的局势又如何。但既然他们来找,多半尚未到失控的局面。回卧室的路上萧曜一言不发,待进了卧室,更衣完毕,一直也没作声的冯童道:“求殿下听奴婢一言。”
  “你想劝我同意程勉替我去。这是不行的,省了吧。” 萧曜淡淡说。
  “殿下……”
  萧曜看了一眼冯童,继续说:“事态不明,我不会妄动。他们不是要程勉待命么,那就待命好了。”
  第二天一早,萧曜一进正堂,迎接他的,是程勉的微笑。
  昨夜萧曜居然睡了这个月来最好的一觉,耳旁的轰鸣声稍弱了些,思绪则更敏锐了:“程五这一趟入天马山,竟是修来了遁地之术不成?”
  见他还有心思说笑,程勉的笑容也深了些:“非是修成了神通。只是昨日下午接到刘别驾之命,心想长阳距正和不过百里,索性还是回正和,以待诸位上司的差遣。”
  萧曜收起笑容,在另一侧坐下:“别驾传给你什么消息?“
  “正和、长阳百姓械斗争水,要我即刻赶到长阳县衙候命。”程勉问,“听说罗县令说,彭县尉下落不明。”
  萧曜先问:“你吃过朝食没有?没有就一起吃。吃完再说。”
  “我吃饭奇快,殿下只管自便。”
  元双亲自端着朝食进来,见萧曜也来了,一笑道:“城门一开,五郎就到了,稍作休整便在此等候殿下,所以奴婢自作主张,为他多备了一份朝食。”
  她将朝食在两人面前一一摆好,萧曜先动了筷子,然后说:“昨夜过了午时,刘别驾和彭长史登门求见。长阳的乱民将彭县尉打伤后又活埋了。夜里彭长史没说,恐怕遗体还未寻得。”
  “其他人呢?还有别的死伤没有?”
  “被活埋的还有两名衙役,但乡民的死伤,他们一直没说。”萧曜不以为然地一抿嘴,“‘事有轻重缓急’。”
  程勉脸色微变,直言:“如果死了官吏,又有械斗,恐怕不妙。长阳无人告诉我这些,但惟恐生变,就还是赶了回来。”
  “在长阳和正和都无妨。既然回来了,歇息两天也好。”萧曜一顿,“据刘别驾说,起因是长阳的几个村夫,唆使长阳百姓将黑河截流了。县界附近的正和百姓告到县衙,彭县尉去交涉并拆坝,不但没有平息,性命也丢了。”
  “私起的堤坝还在?”
  “嗯。”
  程勉凝眉略一沉思:“原来刘别驾要我候命是这个意思。”
  萧曜放下茶盏说:“州兵已经将事发地围住了,今天会去拿人,拆坝还要再等几日。”
  “殿下……”
  “拿人用不着你。拆坝更不必了。”萧曜没有让他说下去。
  程勉不为所动地继续说:“我从未领过兵,不敢逞强,以免误了大事。可是刘别驾命我赶回长阳,多半就是要我督办拆除堤坝一事。”
  萧曜不想隐瞒他:“他是这个意思。但我已经替你回绝了。你不用去。”
  程勉看着萧曜:“殿下去不得,彭长史失去了亲人,也不该去,刘别驾恐怕有别的要务——万一我办不成此事,刘别驾再出马也不迟。这是民变,不是反叛,总不至于调动府兵。”
  萧曜反问:“我怎么去不得?”
  程勉顿住了。
  “此事因民众争水而起,两县均在我治下,论官职高低,你去当然使得,刘别驾去更无不可。但是我去,也是名正言顺的。”察觉到程勉又反驳之意,萧曜轻轻一抬手,不让他做声,“你们阻止我,无非是彭县尉殉职在先,担心我以身入险境,但你们去,恐怕还不如我。此事无需多劝,我如决心要去,你们也是拦不住的,是么?”
  程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元双,回答:“正是拦不住,才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领情了。”萧曜坚持,“如若你想去,大可同行,我不拦你,但要替我去,这就不必再说了。”
  在刺史府的公堂见到程勉时,刘杞分明是有些意外,但也没在此事上纠缠,先告知了彭全抱病告假的消息,才说:“今晨户蓬村传回消息,叛首有潜逃迹象,已经捉到一人,请殿下动用鱼符,调动州兵,早日平息事端。”
  但交出鱼符前,萧曜又问了一句:“带兵之人是谁?”
  “录事参军吴平。也知会了军府的庞都尉……殿下不必担心,此事断不至于出动军府,只是有备无患,知会一声。”
  州府长官不可擅自发兵,如遇紧急事态,可以先出兵而后呈,但也仅限于州兵,府兵不在其辖内。听说是吴录事领兵,萧曜点头:“吴录事行事稳妥……他还在公府内么?”
  “昨夜也通知了吴平,早早就出发去兵营了。”
  刘杞显然是成竹在胸,诸事都已然规划完毕,只不过是萧曜才是州府的长官,名义上都需报他知晓并首肯。见状,萧曜再没说什么,将鱼符交予刘杞,由他安排去了。
  这也是萧曜上任以来第一次发兵,虽然有刘杞一再保证“无虞”,然而萧曜学不出来谢安石的做派,除了隔三岔五看一眼计时的更漏,就做不了别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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