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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249)

作者:脉脉 时间:2021-04-16 07:05:23 标签:江湖武林 宫廷

  “有劳过问。我家人口不多,事情也少,用不了几名仆役。”费诩摇头,“宅院是家内所选,委实太大了。”
  萧恂一顿:“原来夫人也到帝京了。”
  瞿元嘉也颇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他们夫妇十分恩爱亲昵,费诩此行往返数月,妻子随行也不意外。他也说:“费刺史,我为府上的两位千金备了一份薄礼。当年在连州,受到尊夫人的诸多照顾,一直没有专程道过谢。实在惭愧。我不知尊夫人也到了帝京,改日定当专程登门,另行答谢。”
  费诩不肯收,说:“瞿兄言重了。家内今日不在宅中,瞿兄的心意我会转达,至于礼物,还请瞿兄带回去。小孩儿还小,不该受礼。”
  正在推辞,院子里忽然传来狗吠声。听到动静,费诩一笑,起身说:“也巧。家内回来了。”
  一出门,就见一名华服女子带着一男二女三个孩子,在一群品种各异的猎犬的环绕下,热热闹闹地走进了庭院。
  经年不见,瞿元嘉也不大记得费诩妻子的容貌了,他知道费诩夫妻只有两个女儿,但陪在女眷身旁的那个有胡人血统的半大青年一看就知道和费家非常亲近,正在想在哪里见过,费诩先解惑了:“家内和小女弋阳王与瞿兄在长阳都见过,内侄安彤刚从易海抵京,住在我这里。”
  身旁的萧恂一时没接话,瞿元嘉看着昔日的婴孩长成了眉清目秀的小少女,感慨之余,又说:“不知道费刺史一家都到了帝京。无怪不住公邸。”
  费诩的家眷都没想到家中有客人,一时有些诧异。费诩抱起小女儿,对家人一一介绍了萧恂和瞿元嘉。各人见礼之后,瞿元嘉觉得费诩的两个女儿一直在看自己,刚刚报以尽量和蔼的一笑,眼角忽然瞥见她们身旁的一只黄犬,笑容立刻就顿住了。
  这分明是程勉生日那天,在大明光寺遇见的那对争执桃花杏花的姐妹。
  瞿元嘉脸色一变,又迅速不动声色地平静了下来。
  姊妹俩显然已经忘记了瞿元嘉,乖巧地倚在父母身旁,充满好奇地看着来客。这时,萧恂终于开口了:“……既然夫人与女公子都到了帝京,我回去后禀明殿下与王妃,另择日期相邀。”
  他虽然神色自若,礼数也分毫不乱,但瞿元嘉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萧恂有些不寻常之处。借着费府家眷回府的契机,两人告辞而出,直到离开了永寿坊,萧恂神色古怪地问瞿元嘉:“刚才你我见到的费夫人,和在长阳见到的,是同一人么?”
  瞿元嘉也有心事,被萧恂这一问,认真回想了半天,终是点头:“是同一人。”
  萧恂脸色苍白:“元嘉……当日阿爷把我锁在翠屏山,我逃出来,被一对夫妻所救。费夫人的长相声音,就和救我之人一样,可是她的夫君,另有他人,绝不是费子语。”
  瞿元嘉愣了半天,本想说“你也说,天下常有容貌相似之人”,可是这句安慰怎么都说不出口,两个人对视半天,瞿元嘉终于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夫妻?”
  萧恂愣住:“还带了一名小女儿。而且那妇人对病人体贴有加,不是夫妻,总不能是兄妹吧?”
  瞿元嘉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轻声问:“他们带的孩子,是今日你我在费府所见的么?”
  “…………”萧恂糊涂了,“那孩子看到我满身是伤,躲得远远的,我没看清楚。元嘉,这到底是什么古怪把戏?”
  “你说过,他们夫妻二人救了你,还劝你。他劝了你什么?”
  忆及当日,萧恂的神色还是免不了扭曲。他垂下双目,良久后,缓缓摇头:“我忘了。”
  瞿元嘉眼前迅速地黑了下去,紧紧捏住马鞭和缰绳,竭力不让自己的身形摇晃——萧恂的忘了不过是托词,他没忘,自己也没有。
  “那她的夫君,又是何等长相?”瞿元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一次萧恂答得很快:“我和你说过,是个病人。年纪虽不大,看起来倒似病入膏肓了。”
  …………
  萧恂和瞿元嘉造访费诩的次日,安王府再次送来了请帖,请费诩夫妇赴宴。请帖送到的那天正好萧曜在永寿坊,听说费诩从不应邀,笑说:“安王既然邀你们去,去就是了。安王府藏有好酒,伎乐尤其出色,堪称帝京第一。无需过于谨慎。想与你结交,是人之常情才是。”
  有了萧曜这番话,最终让安王得偿所愿,拔得了邀请费诩的头筹。这几日帝京下了这个冬天来的第一场大雪,赏雪兼接风,正是名正言顺。
  不过也是因为下雪,元双不放心程勉的身体,另找了借口没有同行。本以为那高门云集、场面盛大的筵席已经是教人大开眼界,没想到这场宴会不仅没有平息京中门阀对费诩的好奇,反而流传起了更匪夷所思的传闻。其中一个传到当事人耳中的故事,是金州刺史曾与西北的一名胡姬相恋,该胡姬妙龄早亡,留下一个独子,对外托称是其侄子。而现在的妻子原是京中某位豪门的外室,平佑之乱中积累下巨富,后倾心于费刺史,终成好事,两名女公子也是其妻前夫的骨血。
  这事若是从其他人口中所出,尚可付之一笑,但将之说给费诩和元双的,正是萧曜。而他,又是从池真那里听来的——萧曜的后宫诸事由池真主持,她虽是太妃,但实在年轻,信王又有顽疾,常年居于深宫,帝京的消息几乎都是命妇进宫谒见时带进宫的。费诩抵京之事自然也有人告诉她。就是不知道怎么一来二去,传出了这样一个不逊色于传奇的版本。甚至池真本人都忍不住问萧曜,金州刺史的夫人到底是何等来历,既然能一掷千金在京中置产,难道真如旁人所言,是帝京中某某人的外室或是爱妾?
  听完萧曜转述的传闻,费诩愕然道“姿容和丽质的眼睛和我不是一样的么”,在一众人的笑声中,元双的神色却堪称暗淡:“上一次见到池真,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元双改名嫁人之事萧曜没有告诉池真,这两年间池真曾数次带着信王到翠屏宫小住,两人也始终没有见过。久不相见、更不知道彼此近况的两个人如今被这近于荒唐的轶闻联系起来,元双再难掩饰心酸,见状,萧曜说:“费子语已然到了帝京,你想见他,随外命妇去谒见就是。名正言顺。她见到你,定会为你高兴的。”
  元双沉默半晌,忽然说:“她要是没有生孩子就好了。”
  她是座中唯一的女子。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没有说话。而明知此言大不妥,元双只是抿了抿嘴,面无表情地俯身请罪,也不待萧曜准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费诩随后追了出去。萧曜并不见怪,看了一眼冯童:“元双的事,还是由我亲自告诉池真吧。”
  “陛下方才说得极是,池真若是能见到元双,一定是会为她高兴的。”
  萧曜点头,遣退了冯童,对始终不语的程勉说:“我之前没有对你说过,我母亲生前有三个最亲近的侍女,除了元双,田蕊早早殉了母亲,池真则在母亲病笃时成了我的庶母,好不容易生下一个男孩。可阿舍天生就与常人不同,出生至今,在治病一事上吃尽苦头,也不过是勉强能说些简单的话,读书认字一律不行,太医说,长大后恐怕也不会好转。阿舍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池真,除了她,只认冯童。平佑之乱后我将宫中还在婚嫁之龄的宫女放出了宫,先帝留下的嫔妃里,与池真年纪相仿的还有许多,生育过、儿女还在的却极少。她们不能另嫁人,有的也不愿意去行宫,只能留在宫中。”
  说到这里,萧曜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又微微一笑:“如果没有阿舍,我可以送池真出宫。她只比我大一岁。可正是有了阿舍,我私心作祟,留她下来,为我料理内廷的事情。不过前一段时日,我有一位远嫁的姐姐上书于我。这位公主比我年长许多,她出嫁时我尚未出生,她一直没有生育,驸马去世后抚养家中的长子,如今儿子成家袭爵,她思乡之情日盛,求我准许她回京养老。我已经准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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