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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273)

作者:脉脉 时间:2021-04-16 07:05:23 标签:江湖武林 宫廷

  “不是公干。”
  “……你阿爷的墓不是还有什么没办妥的事情吧?”
  瞿元嘉摇头。
  萧宝音迟疑了一下:“……你……是不是要去找五郎?”
  “为什么这么觉得?”瞿元嘉反问。
  “他走得蹊跷。那天他来向母亲辞行的时候,他和你都很伤心。”
  瞿元嘉愣住了,略一思索,告诉妹妹:“我不是去找五郎。他不在杨州。”
  “那……”
  “我要去见另外一个人。下次回来,我一定将原委说与你听。”
  萧宝音似懂非懂,不自觉地攀住瞿元嘉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阿爷和阿娘是不是不知道你走?”
  瞿元嘉轻轻一点头。
  “是好事么?”
  “不知道。”
  “有凶险么?”
  “没有。”
  “非今天去不可?大哥要娶新妇了……”
  “不是非今天不可,也不是非明天、后天、或是大后天去不可。”
  “那……”
  瞿元嘉对着妹妹一笑:“可是非去不可。”
  萧宝音一个机灵,紧张而郑重地点头:“那你要保重呀。你要回家呀。”
  瞿元嘉挪开她的手,又紧紧地握了一下,随后,再次伴随着响彻全城的暮鼓声,离开了这座与他羁绊至深的城池。
  就在瞿元嘉星夜南下的那天晚上,萧曜也秉烛前往永寿坊,与程勉相会。
  只要不在年节,入夜后的永寿坊就如同浸没进了无边的沉寂之中。已成荒邸的齐王、曹王府投下的巨大的阴影,也在夜色中遥遥对峙。
  隔窗看见远处的一星光亮后,程勉也举着烛台,迎向暗夜里的另一丛光。这个夜晚无月无星,然而对于已经习惯了在深夜相见的两人而言,这正是漫长也短暂的一天中最好的时刻。
  因为再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相处也就更加随心所欲,他们有时会彻夜不眠,有时又好像变回了孩童,一沾到床铺就睡得天昏地暗,只有一方醒来,另一方才会苏醒。
  这天晚上,回到了灯明火亮的室内后,两个人的手还是交握在一起。萧曜的视力更好,但总是程勉先一步适应明暗交替,所以程勉很快地发现了萧曜身上那点微妙的不同——他喝了酒,没有醉,懒洋洋地坐在灯下,看起来异常放松。
  程勉觉得萧曜周遭的光芒仿佛新发叶子上的绒毛,轻而柔软,教人忍不住想拂一拂。手刚贴近,萧曜扣住他的手腕,贴在自己的脸颊和颈子之间,又侧过脸亲了亲手心:“嗯,我喝了一点酒。”
  话尾的音调有一个微妙的上扬,像枚小小的钩子,引得程勉一笑:“有什么好事?”
  “喝来壮胆。然后斗胆来找你求好事。”
  他抓着程勉的手来到圆领袍的系带处,程勉一滞,轻轻拨动着系带的结扣,却不解开。邀约之意昭然至此,程勉的动作和神情还是好像迟了半拍,萧曜知道他的犹豫源自几次都没有成事,笑了起来,转去亲了一下程勉的下巴,然后和程勉一道,解开自己的衣襟。
  微凉的手刚贴上胸前的皮肤,萧曜忍不住叹了口气,呼吸间都是酒的香气,尖锐的钩子又化成了柔软的蛇,不紧不慢地缠住程勉,接着,索性反客为主地盘住程勉的腰,索要情人的慰藉和亲吻。
  程勉下意识地推开他,察觉到程勉的意图后萧曜摇头:“帐内太暗,我要看着你。你不想看着我么?”
  他又引着程勉的手探向身后,湿润而柔软的触感教两个人一时间都顿住了。萧曜揽着程勉的脖子笑了起来,他像是一尾光滑的大鱼,可没有鱼会是这样滚烫的。
  两个人花了很长的时间接吻,时断时续,身体的摸索倒成了次要的。明亮的灯火下肉体的缺憾与美固然纤毫毕现,也让情欲的真切无从藏匿,箭在弦上之际,萧曜还是不肯去帐内,他眼中的火光轰轰烈烈地烧到了程勉的心头,于是萧曜的话只听了一半——他将萧曜翻过身,困在几案和自己之间,按住他的后颈,理直气壮地得到他,如同在一个温暖的春夜踏入一条河流。
  这一夜直到睡着两个人都没有吹熄灯火,所以后半夜惊醒时,程勉起先以为又睡到了日头高起。但这并非他转醒的源头,程勉摸了摸湿透的颈窝,又摸到一缕不属于自己的头发,沉默良久,故意问:“痛?”
  闻言,萧曜翻上程勉的身体,又让开胸口的位置,不用力地压住他半边肩膀,咬了一下他的鼻尖,哑声说:“嗯,痛死了。”
  程勉没有睁开眼,揽住他,听着彼此的心跳,问:“那怎么办呢?”
  萧曜一动不动地伏在程勉身旁,也沉思许久:“要是真有下辈子,我去找到你,你赔我一个一样的春夜。”


第77章 明朝复更出
  步入春天之后,元双最先发现了程勉的“异状”。
  如果萧曜不来永寿坊,白日里他几乎在昏昏欲睡中度过,只要和萧曜在一起,立刻又有了精神,谈吐举止都如常,有时元双恍惚起来,觉得又像是看到了在连州时的程五。但是明明春风一日暖过一日,程勉的身体也日渐恢复,两个人反而更不出门了,甚至连元双也弄不清楚萧曜来去的时辰,有那么一两次,是无意中碰见程勉送萧曜出门,才知道人已经要离开了。
  后来有一天,元双给他们送点心,敲了门起先没人应声,转去东窗下一看,日影将婆娑的树影印在窗上,人的影子也在窗上,她以为他们正在下棋,隔窗说做好了点心,两个人先后也都答应了,说正在下棋,留在门口就是,因为语气一切如常,元双也没多想,到了晚上一看,神态举止还是和往日无二,就是衣裳全换过了。元双哪怕已经做了几个孩子的母亲,也不由脸一红,再联想到女儿神神秘秘的“五郎在屋子里藏了猫”的耳语,此后再不准小孩子不经自己允许就跑去程勉住的那一侧。
  元双认识程勉十载,近身照顾过他,也在终于知晓内情后认真地观察过二人的相处之道,不止一次为程勉的忍情暗自惊叹,曾经自以为已经很熟悉他那过分自持的性格。可这次,程勉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元双的谨慎暗示,他比任何时刻都要松弛,无所避讳,整个人散发着从未有过的炽热光彩,哪怕是在孩子们的面前,也会长久地凝视着萧曜,过分忘情、以至于恍若无人的姿态反而让知情人不好意思直视。两个人常常前一刻还在低声说笑,下一刻就不见了踪影,留下目瞪口呆的元双和惟有干笑的冯童,心照不宣也绞尽脑汁地应付孩子们关于两人去向的疑问。
  那燃烧似的光彩并非程勉独有,萧曜亦是不遑多让。他不止一次地错过常朝,甚至偶尔会推延内朝。勤勉自律曾是萧曜最为重臣们赞许的品德,他的懈怠自然也引来了群相的忧虑。一日内朝结束后,赵允又请求单独觐见天子,他无法掩饰自己的忧虑,但不得不严守君臣的分际,婉转地劝诫:“陛下为大行皇帝守孝三载,克己守礼,天下敬爱之。如今有了殊宠,实乃是天下之幸事……只是九州社稷均系于陛下一身,还望陛下多珍重……”
  萧曜却心不在焉,赵允的话音停下很久后,抬起眼,一笑道:“舅父想说什么?”
  望着外甥急剧消瘦的面孔和令人目眩的神采,赵允不禁想到那个已经成为莫大禁忌的传闻——但他再清楚不过,那流言是何其恶毒,他这唯一的外甥,分明有着和他的母亲、自己的妹妹如出一辙的五官和神情。
  他也不免心生疑虑,家族内部流传的“情种”之说是否并非仅仅是茶余饭后的自嘲。可在如日之耀、如月之皎的天子的注视下,赵允只是克制地问:“陛下有什么想与我说的么?”
  萧曜轻轻笑了:“不要去问池真了,舅父。她不知情。”
  赵允抿着嘴,目光却委实不客气地停留在了萧曜明亮得异于常态的眉眼处。但这样的光彩如同烈焰,势必能烧尽一切,即便是沉稳权高如赵允,也不能长久地与之对视。他低下头,沉声说:“恕臣僭越。故太子的前车之鉴,陛下不可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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