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木思索了片刻,点头:“所以是有人故意想要笔仙游戏中断?理由呢?”
“因为只有把一切推责到鬼神身上,才能彻底洗清她身上的嫌疑,毕竟谁会去怀疑一个死人呢?”陶小红缓缓抬起手,她手心中的黑色烟气逐渐构成一块扁平的牌状物:“佛牌是连接到‘牙神’的重要媒介,‘牙神’实现信徒愿望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信徒向‘牙神’许下愿望,‘牙神’向信徒攫取报酬。”
“那孩子向‘牙神’许下了一个愿望,她想要逃离那个无时无刻不让她窒息的家庭,得到真正的自由。于是‘牙神’实现了她的愿望,代价是拿走她剩余的寿命。”
柳安木:“如果是死亡为代价的逃离,似乎不需要向‘牙神’许愿。”
“所以我才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陶小红很轻地笑了起来:“笔仙游戏意外中止,被笔仙控制着跳楼身亡的孩子,怎么看她才是这个游戏里最大的受害者——可是如果死亡真正目的,是为了复仇和重生呢?”
柳安木没有说话,而是等待着陶小红继续说下去。
“以保守秘密为代价的敲诈也可以看作是一个约定,只要收下钱财的一方将另一方的秘密说出口,就可以视作是违反了双方的约定。如果被敲诈的一方在每次转去巨额‘封口费’的时候,附加上一句‘如果你把这件事说出去,那就要替我完成一件事。’,那随着保守秘密的一方将钱收下,约定即刻定下。于是就在转账被接收的一瞬间,双方的小拇指上已经出现了一根黑色的丝线,这就是‘佛陀’的力量。”
“那孩子一直在等待着,等待保守秘密的一方将秘密告诉他人。可惜这个约定一直没有被打破,漫长的等待耗尽了那孩子的耐心,于是那个孩子亲手策划了另一个计划——首先利用过敏源引起其中一人的哮喘病,使得游戏意外中止,随后在假装多次从梦中尖叫着醒过来,向周围人述说在梦里见到的可怕景象。而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让保守秘密的一方成为整场‘自杀’的唯一目击者,这样保守秘密的一方也就顺理成章成了罪大的嫌疑人。”
“警方在尸检过程中必然会发现子宫内的胎儿,这势必会引起警方的重视。”陶小红轻轻呼出一口气:“面对警方严肃的盘问时,那个叫李雪的姑娘迫于压力,一定会把所有知道的秘密和盘托出。至此,按照约定作为违反约定的一方,李雪将代替另一方死去,而那原本飘荡在世间的灵魂则会重新进入她的身体,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返人间。”
从陶小红口中娓娓道来的真相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柳安木思索了一会,露出了然的表情:“难怪从高空坠亡,她的灵魂却没有成为缚地灵,而是继续跟在尸体身边——这也是因为那个约定吧?”
陶小红轻轻点了点头:“只要约定没有中止,这孩子的灵魂就是自由的,她可以出现任何地方。这个约定会一直持续到另一方违反约定,或者另一方的生命中止。”
“精彩。”柳安木摸了摸下巴,颇有几分赞赏地感觉,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甚至想要为这个小姑娘鼓鼓掌:“所以真正的李雪已经按照约定死去,现在活在李雪身体里的,其实是早已‘死去’的丁玉菲?”
坦白说,这个计划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如果“佛陀”没有被抹杀,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而丁玉菲也会以“李雪”的身份像她曾追求的那样,自由地生活下去。
“没错,我留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陶小红很轻地呼出了一口气,随着她最后的执念消散,她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淡,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长发也在寸寸断裂。她的表情变得很温柔,视线掠过柳安木,看向从不远处黑暗里走出的白影:“武强为我做了很多,我也终于……能去找他团圆了。”
也许“团圆”这两个字,对于每个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孩子来说,都有着无可取代的意义。所以这两个字陶小红说得很轻,说话时唇角很温柔地弯了起来,眼底也有了点点光亮,像是在述说一件期待了很久的事情。
……
最先从黑暗中探出头的是一个又高又方的帽子,上书“一见生财”四字,阴风卷起招魂幡上的白条猎猎作响。从黑暗中钻出来的白无常先是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白袍,才从衣摆下抬起一只高靴,一开口便摆足了架势:“吾乃阎王殿下十大阴帅,白无常‘黑土’是也——陶小红,你寿数已尽,莫要挣扎,乖乖跟我回地府吧。”
从白烟中走出的白无常端的是一副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模样,明明下巴光洁得比屁股蛋都干净,却还是装模做样地在自己光洁的下巴捋了两下,随后才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白无常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不明显的裂痕,随即“嗖”一下把白袍下探出的半只高靴给收了回去。它转了转自己手里的招魂幡,随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在一通毫无目的地瞎忙活之后,白无常才整理好脸上的表情,挤出一丝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小友,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柳安木眨了眨眼睛,随即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白兄,您这出场动画不错啊,有种别样的帅气。”
“……”白无常维持着笑容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心说这小混蛋玩意也忒不懂事了,竟然还敢揶揄他!
白无常强迫自己的目光从这小兔崽子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那团破烂不堪的魂体。上下打量了一下,“啧啧”两声,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弄成这样了?”
陶小红执念已了,倒是没有反抗,化作一道黑色的烟雾,主动钻进了白无常手里的索魂链中。白无常称了称手里的铁链,明明是个成年的魂魄,掂起来却轻飘飘的,和一个孩童差不多。白无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
柳安木拦下白无常转身欲走的动作,笑眯眯道:“可否让我再同这鬼再多说一句?”
白无常掂着索魂链,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制止:“长话短说,我还急着回去复命呢。”
索魂链上泛出点点白色星光,这是加持在索魂链上的阵法松动的迹象。柳安木笑眯眯应了一声,俯身凑到索魂链边,看向索魂链中残缺不全的魂体,他声音轻飘飘地说道:“记住了,下去之后一路往南走,去南山弯刀谷,你想找的人就在那儿等你。”
索魂链上的白光闪烁了两下,随即慢慢暗淡了下去。
等到索魂链上的白光彻底消失,白无常才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向柳安木:“南山弯刀谷,那可是鬼王柳十七的地盘,整个地府最混乱之地。此女鬼本就魂魄不全,你让她往南山去,岂不是让她白白过去送死?”
“巧了,这柳十七正是家师。”柳安木把手伸进口袋里,学着柳十七以前的模样,从里面取出半块香饼,故意捏开一点,才递到了白无常的手里:“这一路还要多多劳烦白兄。”
“好说,好说。”白无常也是来者不拒,当下便接了过来,凑到了鼻子边嗅了嗅,顿时贪婪地咽了咽口水:“褚家制的香饼?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在阴间只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就要半年的俸禄。”
香饼只有青枣大小,几息之间便能吸完。等仔细将手里的香饼嗅了个干净,白无常才餍足地打了个饱嗝:“老弟,你可真够意思啊!放心吧,这事老哥肯定给你办得明明白白。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柳十七……是你师父?”
话音未落,白无常脸上的笑容突然一顿,后背登时起了一身白毛汗。艰难咽了一口唾沫,他重新看向面前笑眯眯的青年,惊悚地道:“等等,柳十七是你师父?……那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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