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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以后,火车按时到达终点站。
陈强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热情地要带柳安木回家吃顿便饭,不过被柳安木直接回绝了。但北方汉子的热情还是让陈强给柳安木留了个电话,邀请他忙完一定要来家里吃饭。
北方的阴门位于在大兴安岭山脉北麓,经过千百年的时间,原本荒无人烟的荒野经过开发,已经成为了如今的国家地质公园。从卫星地图上来看,北方阴门的位置与国家地质公园的边界并不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柳安木打算从国家地质公园进入,随即在半途脱离主道进入无人区。
从火车站到国家地质公园有五个小时的车程,租了一辆大切诺基,柳安木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地质公园赶去。夏天的漠河有长达22小时的白昼,接近四十度的高温天气让车内热得像个蒸笼。
在这种罕见的高温下,发动机爆缸的可能性会直线上升。柳安木只得边开边停,直到下午四点才赶到目的地。大切诺基停在了开发区的边缘,柳安木下车靠在车门外低头点了根烟。
连续多日的高温下,地质公园里的游客寥寥无几。烟抽到半支的时候,远处焦阳下缓缓走来一个人影,那人影远远看上去像个偷穿了袈裟的黑熊精,走到近处才发现还真披了一件袈裟,不过不是黑熊精,而是一个手里转着菩提念珠的大和尚。
和尚身上的袈裟很破旧,洗得已经有些泛白,脚底的布鞋有些地方已经磨破开线,露出黑黝黝的脚趾,背上还背着一个破烂的双肩包。与庙里那些白胖的和尚不同,这和尚瘦得只剩一层黝黑的皮,但是目光尤为清澈干净,倒真的像是个苦行僧。
他手中转动着发黑的念珠,走到跟前,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柳安木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烟,挑起眉角:“和尚,你不在庙里好好待着,来这荒郊野外干什么?”
第175章
和尚双手合十, 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并非云游至此,而是专程来见佛。”
“佛?”柳桉木吐出最后一口烟,掐灭烟头, 有些好奇:“这儿荒得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往前推几百年鸟都拉不出屎来,什么庙能修在这种地方?”
“非也。”和尚摇了摇头, 菩提念珠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两圈,垂在胸前。他缓缓抬起头, 虽然皮肤黝黑,但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仿佛雪山脚下的湖面:“佛本无相, 凡能为天下苍生而舍一身者, 皆可为佛。”
和尚汉语说得并不是很熟练, 但他的声音很年轻, 与他黝黑敦厚的外貌完全不同, 如果只从声音来判断,这个和尚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柳安木将手里按灭的烟头塞回车里,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和尚。和尚脚上穿着一双破烂布鞋,左边的布鞋开了几处线,露出的脚趾非常粗糙,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在外行走。
片刻后,柳安木挑起眉:“看来你知道的事情还不少, 不过你不像是‘法华会’的人,你走这么远来到这里,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
和尚转动了一下手里的念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往后稍退了半步。他的目光很平静看向前方, 但却不是在看柳安木,那目光看向了更远的地方,那里是一片荒芜的林木。
“阿弥陀佛。”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当他的声音落下时,惊雷般的声音忽然在地底深处炸响,随即整个大地忽然晃动了起来。伴随着如同几万头牛哞的声音,可怕的震动从地下深处向四面八方激荡开来。
短短一瞬间,两人面前的水泥地面裂开了一条蚯蚓般的缝隙。狂风大作,天上的三个太阳几乎同时被黑色的影子所侵蚀,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飞沙走石的昏暗之中。
和尚垂目看着脚下近在咫尺的大地裂缝,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他卸下背上背的破书包,伸手在包内摸索了片刻,很快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蟾蜍。恐怕连小偷都不会想到,这个看着到处贴着补丁的背包里竟然放着这么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和尚弯腰将金蟾蜍放在那道裂缝上,在蟾蜍底座接触到大地的一瞬间,一股金色的气浪从金蟾蜍的身上朝四面八方四散开来,“嘭”的一声将周围的纷扬起的沙尘推出数百米。
此刻天上的三个太阳已经完全被黑影遮住,周围的天色昏暗得好像是在夜晚。
柳安木看向和尚手中的背包,微微挑起眉毛。
随着周围逐渐陷入黑暗,和尚手里的破烂背包竟然在此刻发出丝丝缕缕的淡白色光芒。和尚伸手在背包里摸了一会,淡白色的光芒似乎被他的手心罩住,泄出来的光芒暗淡了不少。
和尚手里捧着从背包里拿了出来的一叠红布,随着红布打开的一瞬,白色的光芒如同黑暗中亮起的明灯,绽放出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璀璨光芒,仿佛黑暗中指引船只前行的灯塔。
“这是扎丹桑寺每一位喇嘛留下的天舍利。”和尚看着那些被红布包裹的舍利,目光中多了几分怀念:“莲花生大士早在几百年前就预言了末法时代的到来,天灾频发,造作诸业者悉得种种苦病而死。上师为了解除末法时代诸多苦厄,从达勒上师开始,每一代喇叭都会在死前将累世修为灌入天舍利中。上师坐化之前亲口交代我,末法时代的天灾很快就会降临,罗刹魔母也会在这次浩劫中转生。因此,我必须接过历代上师肩上的责任,将天舍利投入‘魔母之眼’,阻止罗刹魔母转生。”
随着和尚的讲述,金蟾蜍身上的金色光芒逐渐变得黯淡失色,那些灌入大地裂缝的金光顷刻之间就被黑洞吞噬,源源不断填入不见底的深坑。柳安木扫了一眼大地的裂缝,最多二十分钟,这道地裂就会彻底撕碎金蟾蜍。
思索片刻,柳安木问道:“你要找的‘魔母之眼’在什么地方?”
“‘魔母之眼’只是我们的叫法,我们认为‘魔母之眼’是人间诸罪恶之源,但同时‘魔母之眼’也是天地万物的起源。”和尚双手合一,虔诚无比地说道:“其他开悟之人还赋予了他另一个名字,叫做‘洪荒之石’。”
空间沉寂了数秒,那是一种绝对的安静,屏住呼吸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跳动。柳安木双眼盯着对面虔诚的喇叭,似乎想从喇叭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说谎的踪迹。
“上师曾预言‘魔母之眼’分落在四个方位,而罗刹魔母将转生在北方,因此在半年前我离开了扎丹桑寺,一路向北而行。”和尚坦然和他对视,指节转动菩提佛珠:“上师还预言了一位救世活佛,只要我一路跟着活佛,就能找到‘魔母之眼’所在,阻止罗刹魔母转生。”
“魔母之眼也好,罗刹魔母也罢,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说不定就是你编出来的故事,我凭什么相信你?”柳安木抱臂靠在车门上,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据我所知,‘法华会’的人也在找洪荒石,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法华会派来的饵?”
“相不相信那是你的事情。”和尚并不在意他的怀疑:“既然我已经找到你,就会一直跟在你身后,直到找到‘魔母之眼’。”
柳安木只觉得好笑,他曲起指节,先敲了下背后的大切诺基,随后又好整以暇地看向和尚的双腿,意思很明显——“你拿什么跟上我,就靠你那两条腿吗?”
和尚脸上露出了很坦然的微笑,那笑容挂在他的黝黑的面庞上,却有如雪山融化的雪水般清澈:“达玛桑希上师留下过预言,上师说,活佛一定会同意和本宗弟子同行。”
“……”
达玛桑希,这个名字柳安木并不陌生。
在那个还由吐蕃政权统治的时期,这个名字在遥远的高原上几乎被赋予了和神权同样的神圣。而对于柳安木来说,这个名字还存在着另外一层意义——西方阴门的守门人,达玛桑希。
而达玛桑希喇叭也是所有守门人中,唯一同时献祭了自己的魂魄和肉身的守门人。他的肉身坐化在西方阴门之前,护佑着高原故土百年以来的太平。
沉默片刻,柳安木烦躁地又点燃了一根烟。火苗在他眼前窜起,照亮他紧皱眉头的同时,也照亮了对面那张质朴又干净的面庞。此刻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有光就只能隐约看见对面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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