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鉴定往往会尊重第一次尸检的结果,尤其是针对这种死因明确的自杀性案件,如果不是柳安木态度肯定,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要去检查一具被倒卖的尸体是否受到了侵|犯。
柳安木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松开手里的相机,转身朝洗手池的方向看过去。
女孩们嘴唇被红线所缝合,无法开口说话,就只是低着头,血泪顺着它们失去生机的脸颊流下,那些近乎全白的眼眶中似乎有种悲伤的情绪在流转。
“嘭!”
突然其中一个灵体双膝跪地,朝着解剖床的方向重重一磕。在这一跪的力量下,它堪堪被缝合的左臂再次断裂开来,那爬满鲜红尸斑的手臂顺着它的动作,滚到了解剖床下。随着第一只灵体的动作,越来越多的灵体对着解剖台跪下双膝。
被封住人魂和七魄的灵体无法说话,更无法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也许此刻在它们眼中,法医就如同高坐在衙司之上的执笔判官,万种冤苦委屈能否开口诉说,全在那一柄小小的手术刀中。
第11章
解剖室中温度明显变低,耳边仿佛传来几声低哑啜泣的哭声,却听得并不真切,让人下意识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突然冷起来了?”程名搓了搓手臂,轻轻呼出一口气。
赵法医沉默了一会,从勘察箱里取出了一个透明的鸭嘴器材,即使法医见证过太多手段残忍的现场,但此刻在他的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鸭嘴器材被缓慢塞入被害者体内,手电筒的光芒穿过透明的鸭嘴器材,照亮一片红色的腔道,赵法医移动着子宫颈钳,注视着面前新伤叠旧伤的腔壁,他的心脏一点点沉了下去。
伤口均无生活反应,这也佐证了内壁上所有的伤口全部都是死后伤。
空气仿佛变得潮湿而粘稠,被吸入肺部的空气仿佛黏在了肺叶上。躺在解剖床上的尸体很年轻,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红唇轻轻张开,青白的手臂上残留深浅不一的深色痕迹,谁也不知道“她”在过去一个月里到底经受过什么样的摧残。
赵法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出发,他根本无法想象在这些小姑娘的身上到底发生了多可怕的事情。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宝贝女儿身上,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柳安木站在解剖床的另一端,握着相机的手指微微收紧。钉入尸体的这八根钉子既防止死者去往地府告状,又将死者的灵魂困在尸体上,无休止的见证自己的尸体一次次被糟践、被侵犯。
如果不是这一次货车司机超速致使车辆侧翻,这种荒谬而残忍的事情又要经过多久,才能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柳安木放下相机,大步走到解剖台的右侧,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手术灯窄长的光线,如同彗星在宇宙中拖出长长的轨迹。
如果凶手的目的只是用尸体泄||欲,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大费周章地再把这些灵体困在尸体内?——除非这些人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尸体,而是这些被困在尸体上的灵体!
视线再次落在银黑色的铁钉上,他的脑海里像是过了电一样,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阴合改命!”
男女相成,犹天地相生,天地得交会之道,故无终竟之艰;人失交接之道,故有夭折之渐。能避伤之事,而得阴阳之术,则不死之道也。这种基于房中术的法门又叫黄赤之道,以闺房之乐,男女同修为其根本,求得还精补脑。
这本是道门其中一种养生之法,后因北魏天师道寇谦一句“大道清虚,岂有斯事”,逐渐被正统道家门派所摒弃,遂自成一派,至此也衍生出不少支系。其中久有一派常以女子的阴气采补男子,而这一派认为,女子阴气之盛者,莫过于妙龄而亡的年轻女子,在其魂魄尚未离体时与之交合,便能汲取女尸的阴|||气,从而篡改天命,平步青云。这种邪门歪法最早可追溯到唐朝贞观年间,彼时民间常有地方官吏秘密为当地举子设“送阳宴”的秘闻。
想到这里,柳安木已经将整个案件都串了起来。如果女尸身上的八根钉子是为了将它们的灵魂困住,不让阴魂离体,再以邪|淫手段,让尸体不断产生怨气,以尸养命,供歹人所用,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柳安木心中冷笑,拿起一旁的持针钳,将尖口对准穿透尸体右手的铁钉。
察觉到他的动作,跪在地上的灵体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眸一动不动盯着柳安木的动作。柳安木抬起眼皮,仅仅只是对视一眼,那种阴寒的怨气就仿佛顺着空气钻入毛孔,如果不是受到这七根锁魄钉的压制,恐怕凶手也不会安稳活到现在。
“这种镇尸的解法,我只在我老头那听到过。”柳安木对着空气说话,在旁人眼里就像是神经病在自言自语一样:“算你们走运,功德无量,这单日行一善,就不收你们钱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手中的持针钳陡然发力向上一抬。阴气与阳气两相对冲,发出一声低闷的响声。几乎是在钉子被拔出尸体手背的一瞬间,一股阴风顺着脖颈缝隙钻进三人的防护服,空气中血腥味慢慢变得浓重。
跪在地上的灵体整个身体大幅度向后仰,一股浓稠的血液从它右手上喷涌而出,在它的眼中细密的血丝浮现。但奇怪的是在它的眼中并没有痛苦,反而瞳孔一点点放大,血色充斥着它的眼瞳,那是一种大喜若狂的兴奋。
加在它身上的锁链正在一根根断裂,从七根锁魄钉泄出的怨气久违地在它的身体中重新凝聚。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随着越来越多的钉子被拔出,柳安木的脸色肉眼可见苍白了许多,额头上全是汗水。无形的力量压在他的手臂上,仿佛深陷泥潭之中,寸步难移,每隔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需要和那股难以想象的力量对抗,不过他每一次拔除钉子的手却依旧很稳。
阴阳对冲时发出的闷响时不时在解剖室内响起来,速度却明显变得缓慢。
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程名凑了过来:“三哥,你去歇会吧,剩下的交给我来拔。”
柳安木有些苍白的手按在尸体左肋下方的铁钉上,他推开想要上来帮忙的程名,橡胶手套下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防护服将袖口染成了深蓝色。
他喘着气,撑在解剖床的边缘:“我说你一个普通人凑什么热闹,这些钉子你拔不出来。”
他一说话,血腥味便在喉咙里打转,惹得他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程名也看见了柳安木橡胶手套里的血,血水挤在手套内,呈现出黑红的颜色。程名急了,却又不敢轻易上手去拉柳安木:“好歹先把伤口处理一下,现在可是三级暴露环境,万一感染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柳安木垂下眼眸扫了一眼自己流血的右手,虎口隐隐发麻,应该是被震裂了。尸体上还有两根钉子没有拔出,分别是眉心间的一根,和位于左心口的一根,这两根也是整个阵法聚阴所在,只有找到施法人,取出他的心头血才能彻底解开。
把持针钳丢回托盘内,柳安木大步朝洗手池边走去。原本在洗手台前跪成一排的灵体感受到他身上的压迫,纷纷惶恐地向两边避让,只有一位年轻的姑娘依然直挺挺地跪在原地。
“她”静静看着手术台上的自己,又转头看向正在洗手的柳安木。根根黑色的丝线顺着她的脸颊攀上眼球,她用长长的黑色指甲划开缝住嘴唇的红线,浓重的怨气在她的嘴里凝结成为一条舌头状的软条状物,然而那张嘴里却没有牙齿。
“我带你们去……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还没有习惯新长出的舌头。她伸出一只正向外渗着黑色怨气的手,瞳孔的颜色一点点变成黑色,眼眶中滑落的每一滴血泪都带着浓重的恨意:
“求求你…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随着灵体歇斯底里的低吼声,它原本赤||裸的身体渐渐被一层红光所覆盖,这层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真实,仿佛是从她的身体中长出来的一样,在片刻后变为一件血红色的外袍,披盖在她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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