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木的视线移到画像的最下方,在纸张的空白部分,写着一个潇洒的艺术签名,具体叫什么分辨不出来,但开头的“宋”字却十分清晰:“宋航画的?”
王远“嗯”了一声,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柳安木点了一下头,心说果然如此。在解剖室里听见宋航的名字时,他就怀疑这人可能和江都宋家有关。宋家祖上以制香起家,传闻说门内有一种异香,有通感之能,在宋朝时期常为天子祭祀天地时所用。
如果宋航是宋家的门人,那就自然可以通过点燃异香和死者共感,能看出来一点什么也不足为奇。不过这种通感对使用者自身的损耗极大,短时间能很难恢复过来,难怪宋航并没有参加刚才会议。
柳安木放下手里的画纸,问:“她的尸体在哪?”
“王婧,两个月前因债务问题跳河自杀,法医解剖后由家属领回。我们的人走访了死者家属,死者早就已经被安葬了。”王队说:“家属不同意开棺验尸,这种事也走不了正规合法的审批手续。”
“哦。”柳安木全然不在意王远的话:“我记得道上也有不少的‘土耗子’,只要钱到位,就算是秦始皇陵他们都敢下去铲两铲子。只是挖个坟头而已,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现在比不了以前了,规定都是白纸黑字写的,稍微犯点错那就等着写几万字的检讨吧。”王队把烟屁股按灭在烟灰缸内,从公文包里拿出三张照片和一沓报告单:“你再来看看这个,这三张照片都是从现场拍回来的。”
第一张彩色照片拍得是一架被红布遮盖大半的神龛,正对摄像头的部分是神龛的木门,左右两边各有一段木刻的对联,上联为:“神通天地,神来神往光舜日”,下联为:“龛供圣贤,龛中龛外尽尧风”
柳安木翻到第二张照片,内容是已经被打开的神龛,不过这个神龛里没有神像,只有一堆腐烂生蛆的肠子。不得不说这张照片抓拍的极好,将白蛆在腐肉中辗转钻出的动态完美的诠释了出来,由此可见拍摄之人在这方面多少有点天赋,如果不干警察去找个影楼上班,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捞到人生一桶金。
看着手中的照片,柳安木摸了摸下巴:“送去化验了吗?”
“是大型犬类的肠子。从腐烂程度来看,至少已经在里面放了小半个月。”王队长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看,只见第三张照片里,赫然是一对被包裹在狗肠内的眼球,那对生蛆的黑色瞳孔直勾勾看着镜头,令人不寒而栗。
人类的眼球和其他的动物的眼球存在一个很明显的区别,人类的眼睛近似于球形,且无论什么情况下瞳孔永远都是圆形。而动物在被杀死前,瞳孔通常不会保持圆形,而是会收缩成一条线。
照片里的瞳孔虽然瞳距收缩,但依旧保持着圆形,毫无疑问这就是人类的眼球。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柳安木的动作顿了片刻,随即将视线移到照片下方的报告单上。报告单第一面开头用宋体黑色大字写着一段标题——“关于李妍女士的失踪调查情况说明”
X年X月X时许,我局接到群众报警,称其妻子李某独自外出旅游后数日未归。接警后,我局迅速组织警力查找……
“DNA比对结果一小时前刚出来,眼球的主人正是刘海平的现任妻子李妍。”王队疲惫地掐了掐自己的山根。
“刘海平的妻子李妍在六个月前离奇失踪,至今我们仍没有找到她的行踪。不过,她的母亲一口咬定,是刘海平杀了自己的妻子。根据她母亲的说法,刘海平和李妍的感情非常不好,两人时常为刘海平在外面养小三爆发争吵。但直到李妍失踪前,两人也没有办理过离婚手续。”
“这么说死者应该是第一嫌疑人?”柳安木翻看着手里的调查情况报告。
“可以这么说,不过他已经死了,至于李女士究竟去了哪里,对我们来说依旧是一个迷团。”
第4章
黄昏的日落如同咸蛋黄挂在高楼大厦之间,落日余晖之下,红色的车灯仿佛隐藏在城市中的怪物,以不同的角度凝视着这座繁华而拥挤的城市。
城市的某处角落里,烟酒商店早早就亮起了灯,光线从几张宣传广告的缝隙中露出来,再凑近一些便能看见柜台中花花绿绿包装的香烟,以及柜台里撑着胳膊、正在打瞌睡的店员。
烟酒店里充斥着一股闷热的味道,风扇嗡隆隆的运作,时不时送来一阵夹杂着热气的凉风。白日里刚下过一场雨,但在这个季节里,下雨也不会起到降温的作用,只会让闷闷的空气里多点泥土的腥味。
风扇正要转到正面,门口的感应器突然响了起来:“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声音惊醒了正在打盹的王六,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半天才从柜台上摸到一副眼镜,戴在鼻梁上:“欢迎光临……要点什么?”
刚睡醒的视线还有些模糊,王六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面前的青年一眼。
走到柜台前青年穿着一身卡其色的短袖衬衫,扣子完全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视线再往上移,便对视上一双似笑非笑的黑色眼眸。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凳脚蓦然和地面摩擦,发出极其尖锐的响声。
王六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视线终于清晰了不少,店内昏黄的灯光洒在来人的身上,将那有些凌厉的轮廓都柔和了些许。
在看清那张的脸的一瞬间,王六整个人都愣一下,怔怔看着面前的青年。那是一张和他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脸,但偏偏又有着让他极其熟悉表情,轻而易举就勾起了那些令他恐惧而缥缈的回忆。
“一包白泰山。”
青年的声音把他重新拉回现实。这个声音落在王六耳朵里很陌生,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从来没有见过面。
不过……这他娘的也太像了吧!
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但无论是气质,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王六忍不住又多看了青年几眼,半天才从柜台里拿出一包烟,连着收款码的牌子一起推到青年面前:“二十二,您扫码还是现金?”
柳安木没有说话,直接打开手机,对准扫码牌上二维码扫了一下。余光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瘦高子的男生,他像是随口问道:“老余呢?”
老余是这家烟酒店以前的店主,当然这只是他明面上的身份,他的第二重身份则是东街的前任盘主。
听见“老余”这两个字,店员顿时精神了起来,心说原来是老余的熟客,那这人来头可肯定不小。
干这一行的有不少规矩和门道,一般都只会找老接头销货,一来是方便脱手,二来是不容易撞上条子,安全性高。
“老余去给新马街的盘口撑场子了,您要是急着脱手的话,不如我先给您瞧瞧?”
“你?”柳安木拿烟盒的手顿了一顿,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考量的神色。半晌,他嗤笑道:“这批货你可吃不下去。”
新马街的盘口他以前从没听说过,估计是他死后才收下的新地盘。
东街的盘口原本就是他师父的地盘,老余跟着老头在东街扎根多年,颇有一番势力,现在把他派去看新盘口的场子,明面上是请他过去坐镇,免得底下的人闹事,实则却是在暗中瓦解老余的势力 。
食指不轻不重地点着柜台玻璃,柳安木在心里冷笑,看来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王六舔了舔嘴唇,目露精光:“您不说怎么知道我吃不下去?”
柳安木装模作样地打量了王六几眼,眉心慢慢皱起,似乎在称量面前的青年到底有几斤几两。
柜台上摆着一只精巧的白瓷杯,表面落了一层薄灰,看样子应该许久没有人用过。王六掩下心里的迫不及待,拿起旁边的紫砂壶,往白瓷杯里倒了满满一杯水,接着又将白瓷杯往前一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