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夏枢和夏海两人不愧为父子俩,竟然想到一处去了。
夏枢道:“阿爹病好后拿这些银钱买些地,以后就不用租蒋家村的地了,等堂弟拿下秀才功名,咱们连田税都不用交了,总归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夏海想了想,也没拒绝:“银子阿爹先收了,你莫叫别人知道了。”
“好。”夏枢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顿了一下,夏枢迟疑着道:“手里有银子了,阿爹若是还想到处走镖,找阿娘,也是可以的。”
十几年前在北地,他阿娘留下只言片语,离开了阿爹,一去杳无音信。
之后阿爹就一直在走南闯北地寻找阿娘。
夏枢没见过阿娘,但从阿爹的描述里,他知道阿娘很温柔。
他心底是一直期待阿娘能被阿爹找回来的。
所以阿爹到处跑镖,经常不在家,他也从来没闹过,还努力学着把家里扛起来,护好阿姐,就是希望阿爹没有后顾之忧的找阿娘。
夏海闻言,眼眶微热,拍了拍他的脑袋:“阿爹知道了,你出去玩儿吧,阿爹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夏枢并没有去玩。
他离开家之后,一个人沿着惠河走了三四里路,在惠河边上芦苇丛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旁坐了下来。
土包里埋的是他的好兄弟,一只黑白花色,名叫花花的土狗。
阿爹说遇到他的时候,花花正拖着残肢护着襁褓里的他,逢靠近他的人或动物便咬。
阿爹有感于花花的重情忠义,在把他捡走的时候,一同把花花也带走,仔细养着。
只是花花到底寿命不如人,在陪了他十年,在他十岁的时候老死了。
村里人馋肉,花花死后,夏枢不敢把它埋在村子附近,怕它的尸体会被村里人找到,刨出来吃肉,就找了距离蒋家村四五里远的芦苇丛,把花花埋了。
对外则宣称,花花被他扔河里水葬了。
夏枢的心里是拒绝侯府婚约的,但话他不能跟任何人说。
说与阿爹听,阿爹必定担心;说与阿姐听,阿姐会比他还茫然无措,忧心忡忡;说与外人听,外人必定说他矫情,嫁与侯府嫡子,还有什么挑的,那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但他不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你说他要是不好,不喜欢我,还仗势欺负我,我该怎么办?”夏枢双手抱腿,下巴枕在腿上,茫然问道。
“我肯定是不会任他欺负的,但我若是揍了他,他会不会休了我?”夏枢有些苦恼。
今天村里人的嘴脸让他见识到了,这门婚事他就算再不喜欢,也得牢牢把握住,好好维持。
因为这门婚事若是出了问题,他们夏家人绝对会受到极大的反噬。
为了家里人,他必须维持婚姻,仗着淮阳侯府的势,让家里人不受欺辱。
但对未来夫君,他很难抱有期待。
因为大家都爱乖巧温顺的双儿,但凡打听过他,就知道他名声极差,绝对不会喜欢他。
若是以往不嫁人,他根本无所谓名声,无所谓别人喜欢不喜欢他。
但现在必须要嫁人……
他心里真的很迷茫。
花花自然是回答不了他的。
但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夏枢就从花花身上积蓄够了力量,心绪也平复了很多。
无论前路怎样,他都会保护好想保护的人,就像他刚出生的时候,花花拼死保护他一样。
想通了之后,夏枢就舒了一口气。
他拍拍屁股打算站起来,但是却在看到小土包旁明显湿润了许多的土时,停下了脚步。
夏枢奇怪地看了一圈周围,花花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平时都没人会过来,土怎么像是翻新了一样?
他蹲下身,手摸了摸土,干脆把手插进土里开始扒拉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他见到了东西。
一块眼熟的,上午还出现在马车主人手中的玉佩出现在坑底。
夏枢:“???”
第9章
第二天一大早,一车车的聘礼被送了过来,同来的还有八个教习嬷嬷。
一溜排开,站在夏家院子里,把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老奴是皇上安排过来给待嫁双儿当教习嬷嬷的。”
“老奴是皇后娘娘……”
“老奴是皇贵妃娘娘……”
打头的六个衣衫华贵的嬷嬷率先自我介绍,神情倨傲,不苟言笑:“从今天开始至婚礼结束,将由我们教导你贵族该有的言行举止、品貌礼仪,保证婚礼流程的正常进行。”
之后才是侯府的两个嬷嬷,衣衫素净,面容严肃,和宫里的嬷嬷相比,说不上来谁更冷淡,板着脸自我介绍完之后,啥都没说,只后退两步,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夏枢不在意侯府冷淡,但他最怕和冷冰冰、毫无生趣的人打交道。
闻言,表情无悲无喜,比她们还死气沉沉,微微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之后蒋氏出面,把这八位嬷嬷请到自己家,并将夏枢一同拎了去,接受再教育。
村里人看热闹的也兵分两路。
一部分人跟在蒋氏等人身后,想看看宫里的贵人们是怎样的言行举止,然后偷偷八卦夏枢竟然如此受重视,宫里身份最贵重的三位都派了人来教导他,夏枢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另一部分人则坐在夏家不高的围墙上,眼冒绿光地盯着侯府送来的聘礼,口水滴答。
侯府管家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名叫褚松,夏海多年前去侯府的时候,见过他。
两人略微寒暄,褚松便双手递上聘礼册子,让夏海核对。
夏海精神头比昨天好了些,知道婚事板上钉钉,也没了别的心思,只希望婚礼流程能正常进行,给夏枢一个体面的婚礼,因此态度上积极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有些虚,独自站立片刻就满头大汗,只能让夏河和夏眉一一开箱核对。
村里倒是有不少人想上去帮忙,但夏海夏河两兄弟均无视了。
这一忙就是二十多天。
夏枢经受了惨无人道的打击和折磨,婚礼也近在咫尺。
婚礼前夜,夏家人最后一次聚集一堂。
夏海拿出一个册子并一张房契,当着众人的面交于夏枢:“侯府的聘礼你全部带过去,另外,阿爹卖了刀,凑着你上次卖蝈蝈的银子,在京城买了一间铺子,当作你的嫁妆。”
“大哥,你竟然把刀给卖了?”夏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可是嫂子送你的,是你的命根子,你卖了它干啥?”
家里人谁不知道那把刀的重要性?
那是夏海走南闯北,带在身上保命的家伙什儿,风里雨里陪了夏海近二十年。
夏河说刀是夏海的命根子并不是夸张的说法,因为那是月娘——夏海一直在寻找的妻子送予他的最后一件礼物。
夏海极为爱惜那把刀,几乎天天拿出来擦拭保养,旁人连碰一下都不行……
怎么就卖了?
众人都愣住了。
夏枢也懵了,回过神来忙摆手道:“我不要。”
他急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拉着夏海就往外拖:“阿爹,咱们快把铺子卖了,你告诉我你把刀卖谁了,我去把刀换回来。”
“行了。”夏海神色倒是非常平静,胳膊一用劲,就把夏枢的小身板给拽了回来,随手摁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以后不出去了跑了,那刀放着也没用,不若卖了,给你凑个像样儿的嫁妆。”
他叹道:“士族贵胄后院里拜高踩低的人不会比外边少,咱家里帮衬不了你什么,总不能真叫你空着手嫁去侯府。就这样吧,别提刀的事儿了,这也算它最后的价值吧。”
“但是也不必这样砸锅卖铁的凑嫁妆吧?”蒋氏还是不赞同,皱眉道:“咱家穷成这样,侯府的聘礼都一样没留,全数充作小枢的嫁妆。按理说,也够了,何必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再搭上一间铺子?”
“你怎么说话呢?”夏河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不过也道:“他二婶话虽糙,但理不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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