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一百来号青壮劳力,全部看向了瘦脸男。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殷殷期望。
瘦脸男终于抬起了眼,如果细看,他的眼睛和褚源有一些相似之处。
他扫了一圈人,沉默了一会儿,垂眼道:“昨日是我对不住大家……”
红脸男气的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怒道:“别说对不起,你要是不敢干,兄弟们自己干!”
猴子脾性灵活,忙安抚道:“别生气,都是兄弟!”
他看向瘦脸男,无奈道:“李哥,兄弟们也是没办法了,再这样天天服徭役下去,兄弟们的老爹老娘老婆孩子全饿死了!”
红脸男眼眶通红:“昨日那几个还只是监工,今日这个当官的可是咱们盖的房子的主人,房子没盖好,他们没地方住,你说他们今日会不会再让咱们脱一层皮!”
黑脸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叹了口气:“死倒不怕,就怕咱们出事了,家里人也得受牵连。”
一提到家人,众人顿时全没了精气,扔了手中的家伙事儿,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瘦脸男看着众人,想到昨日是自己连累的他们,今日再被连累一次,恐怕会是大家的生死大劫。
咬了咬牙,最终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直起腰,看着众人:“你们想怎么做?”
第139章
夏枢几人在安县官员们的带领下, 到达工地时,已经午时过半了。
一日当中最热的时候,日头火辣辣地晒着, 就算站在树荫下, 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
“王爷,这就是安王府……”县令一边擦汗,一边看向毒辣的日头下, 裸着膀子、依旧在夯土的众劳力,待看到劳力们有一人躺在地上, 似乎晕倒了, 立马眉毛倒竖,指挥身后跟着的衙役们:“谁在那里躺着躲懒,来人啊, 给本官把他给抓起来, 鞭刑伺候!”
众劳力们对视了一眼, 手上的活儿全停了下来,眼神沉沉地扫视着来人们。
只见安县的狗官们围着三个脸色白嫩、颇有姿仪的陌生人, 两个男人,一个双儿,似乎就是从京城过来的贵人们。
而这些陌生的贵人们带着一个双儿下人, 以及一队全副武装、精锐无匹的护卫,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猴子距离瘦脸男比较近,倾斜了一下身子, 低声道:“李哥, 他们人好像有些多啊!”
安县这边官员及衙役共十人,新来的贵人一共二十几人,众人心中忍不住骂娘, 又有些犹豫。
他们全朝瘦脸男看了过去,指望着瘦脸男拿主意,若是像昨日那般就来个十来人,他们一哄而上,直接就能将人全给制住,然后打上县衙,抢了县衙的仓库,然后马不停蹄回家,连夜带家人逃进山里,但今日这般,恐怕不可能。
瘦脸男没回猴子,他咬了咬牙根,怒视着县令:“他昨日受伤太重,撑不住晕倒了!”
劳力们一听他说话,顿时明白了,这是还要干的意思。
他们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手中的钉耙、锤子等工具,阴沉沉地看着县令以及新来的人,全身戒备,打算伺机而动。
“你们都能撑住,就他撑不住?我看是你们皮痒了,欠收拾!”县令被他们那看死人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大吼一声:“来人啊,把他们全部抓起来,鞭刑伺候!”
衙役们拎着腰刀正想往前走,劳力们握着工具的手也青筋直蹦,现场眼看马上就要掀起一场血腥的压迫与反抗,夏枢愤怒地开口了:“给我住手!”
县令一愣,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去打掉衙役们握刀的手,擦着汗道:“都停、停,先别动!”
劳力们顿了一下,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懂这个明显是个下人模样的双儿是个什么意思,只是握着工具的手指攥的更紧了。
若是情况不对,他们立马就拼了。
夏枢皱眉看着这些满身血水汗水、脸皮晒的通红、佝偻着腰、眼神麻木死气沉沉的人们,又看了看地上躺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不知咋回事儿的,拉了拉褚源,简单地把情况说了一下,然后道:“那人晕倒在地基上,我给他看看。”
褚源看不到眼前的情况,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县令,冷下了脸:“他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夏枢没去听褚源和县令的谈话,他上前两步朝劳力们招了招手:“人都晕倒了,你们怎么还把他放在日头下晒,出两人把他搬过来,我给看看,其他人也别干了,先过来休息一会儿,吃午饭。”
他看到劳力们粗陋的饭盒、包裹都在树下的烂砖头、烂瓦上放着,估摸着人都在树荫下吃饭。
安县县城小的很,就东西、南北各两条道,安王府就在东北角靠城墙的一块地上,前面东西方向和左面南北方向各有一条街道,街道上的粪便无人清理,臭烘烘的,两旁的民房破旧矮小,也就比夏枢娘家的房子好一点,此时院门紧闭,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整个县城唯一的可取之处是街道两旁种了不少参天大树,枝叶茂密,叫这大夏天的还有个阴凉地方落脚。
此时他们三十多人就就站在东西、南北两条路交叉口的树荫下,夏枢往南北方向的路上走了走,再次招了招手:“都过来,一会儿排队,我给你们都看看。”
他瞧着这些人后背上的伤都不轻,不仅红肿,还在冒血,估摸着从受伤就没上过药,他拐头问元州:“有没有伤药和绷带?有的话,一会儿给他们分点儿,叫他们把伤口包扎了。”
元州少见他主动开口求帮助,心中顿时打了鸡血,忙点头道:“有,都在大营里,你稍等,我叫他们去拿。”
说着,便从跟来的禁军中指了两人出来,叫他们回城外驻扎的营地去拿禁军中常备的伤药以及绷带。
劳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猴子一边偷瞄夏枢,一边低声道:“李哥,他这是要干什么?兄弟们该怎么办?”
瘦脸男也拿不准:“……咱们过去看看。”
“好。”猴子得了命令,立马朝身后的劳力们使眼色,众人这才凑到一起,抬起地上装晕的同伴,小心翼翼地迈步朝夏枢走去。
“要不,一会儿拿下这小双儿。”脾气最急的红脸男压低声音像众人提议:“用他来威胁那些狗官们放下武器。”
瘦脸男有些迟疑,没吭声。
猴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道:“这不太好……不说他们会不会为一个下人放下武器,就是这小双儿,也只是个被人呼来喝去、仰人鼻息的下等人,咱们没必要拿他出气。”
夏枢不知道自己被看作下人,且已经在危险边缘走了一圈,他见地上左一坨牛粪、右一块人粪的,便招呼禁军们帮忙折些树叶,打扫一下地面。
禁军们见上峰元州没反对,便抽出腰刀砍树枝,将地面上一顿拾掇,铺上新鲜树叶。
夏枢满意地点了点头,等劳力们抬着人过来,便招呼他们把人趴着放到树叶上。
“小枢哥哥,你要给他们看病,你还会看病呀!”景璟一直跟在夏枢身后,当个小尾巴忙来忙去,帮着铺树叶。
夏枢够厚的脸皮也禁不住有些红,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元州,抓了抓脸:“跟着府里的大夫学过点儿皮毛。”
燕国公府给的毒经他看过一遍就记在了心里,后来为确定褚源所中随心能不能用毒经中的解药药方来治,他就把毒经给了宋大夫,让他研究。宋大夫研究的时候,夏枢跟着打下手,宋大夫就教了他一些粗浅的医术,只是褚源所中随心已不是初代随心,有初代随心的解药药方,他们也没办法叫褚源治好眼睛,因为始终缺一味药引子。
宋大夫原是要跟着来封地的,但褚源的暗卫们发现了疑似药引子的消息,宋大夫就带着几名暗卫,去找药材去了。
夏枢知道希望渺茫,但万物相生相克,他相信只要一直找,终有一日他们会找到燕国公夫人在随心解药中用的药引子,让褚源重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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