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褚源道:“你亲近之人,可以信赖、依靠之人,必然和你是同一立场,你们可以守望相助,性命相托。”
这个夏枢认同,他刚刚让丫鬟婆子们选择,就是为了这个。
他点了点头。
褚源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道:“不同立场之人,不是一定要喊打喊杀,因为人是杀不尽的,你永远不可能叫所有人都和你一个立场。你只能求同存异,具体怎么相处相交要看对方的品性,以及你的目的。”
夏枢眨了眨眼,认真地听。
褚源道:“你问我为什么要他们姐弟俩运送赈灾粮食,因为我知道以他们的立场及品性,他们可能会与你我为敌,但一定不会与定南郡的灾民们为敌,他们会坚持把粮食运到,比任何人都可靠。”
“而且……”褚源道:“除了让他们吃些苦头外,也可以多见识见识定南郡百姓们受的苦,等他们发现谁是真的罪魁祸首后,也好反思一番。”
夏枢闻言一愣:“定南郡郡守是大皇子的人?”
“你以为是二皇子的人?”褚源笑出了声。
“不是吗?”夏枢愣愣的:“他们姐弟不是说跟二皇子说完,顾达就被逐出了京城……”
“你怎么确定二皇子是因为定南郡灾情把顾达逐出的京城,而不是以为内院两个美人儿勾搭了科考举子,吃了飞醋,才诬陷顾达、把他逐出京城的?”褚源挑了挑眉。
夏枢:“……”
褚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燕国公府曾经分部驻守南地几十年,都没有收到定南郡灾情的消息,你觉得除了曾经是燕国公部下、驻扎定南郡几十年的汝南候外,还有谁有能耐拦截消息呢?”
夏枢:“……”
看来李朝各郡已经有不少已经被有野心的皇子们给渗透了,也不知道皇子们这般敲骨吸髓的做法,各郡的老百姓们日子过的什么样,能坚持多久。
夏枢想一想未来,就觉得有些忧心。
这样下去,李朝迟早会崩溃的吧?
想了想,他问道:“元州呢?你当时为何没反对让他做武相?是他做武相符合你的目的吗?”
褚源没直接回答他,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小枢,你觉得这样继续下去,李朝能坚持多久?”
夏枢没想到褚源竟然和他想到了一处,还问起了如此严肃的问题。
夏枢想着现今定南郡灾民们的惨状,又想起八岁之前见过的饥荒场景,想着一眨眼十年都快过去了,百姓们还在坚持着,李朝也还好好的……
“……我不知道。”仔细想了很久,夏枢最终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但他觉得总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他有种李朝在摇摇欲坠的感觉。
褚源道:“你问我为什么没反对元州,你可知李朝现在能用的大将,除了燕国公以外,还有谁?”
夏枢下意识反应:“……汝南候?”
“他不行。”褚源果断地否定掉了这个人。
夏枢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最终只能无奈地道:“……那就不知道了。”
主要是南地平静了二十多年,北地除了兴隆末年到永康初年那段时间,其他时候都是掠边小战,近几年,小战也在慢慢减少,去年一年里大部分时间更是处于休战状态。
永康朝的武将们除了汝南候外,纷纷从边境回到京城,卸甲在家、含饴弄孙,而他们的直系或旁系子孙们,青年一代则全部悄无声息地走了文官之路。
现在,李朝的青年一代,已经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将才了。
“那你觉得若是北地起了战乱,谁能带兵杀敌?”褚源又问道。
夏枢:“!!!”
他终于明白褚源在做什么打算了。
他难以置信地道:“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但凡有一日他掌了兵,都不会叫你好过。”夏枢想到今日元州的表现,紧张地抓住褚源的胳膊,气道:“他会杀了你的。”
褚源却问他:“如果在他杀了我,和北地无将,异族长驱直入,狼烟四起,百姓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更严重一些,李朝灭亡这两件事上选,你会选择哪一个?”
夏枢想说没有元州,也会有别人,别人不会杀你,别人会守好北地,可嘴巴张了又张,看着褚源严肃的面孔,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永康帝怕武将们拥兵自重,堵死了所有武将子孙的后路,青年一代如褚洵、元州、元定、元宵、甚至纨绔冯二,要么做文官,要么在禁军里领个闲职,要么就被家里硬押着做纨绔……这么些年来,武将们的后代,元州是第一个被允许带兵的,目的却是想靠着燕国公府和淮阳侯府的仇恨,叫元州带兵监视褚源。
夏枢知道,疏于练兵,就算将来真有青年一代拼着命去往北地战场,他们也守不住北地。想要在未来出现战祸的时候守住北地,护住李朝边境,唯一的捷径就是练兵。
元州是唯一拥有这一机会的武将之后。
而褚源明知道元州掌兵之后,很可能反过头来给他一刀,但他还是珍视这一不可多得的,能为李朝锻炼武将的机会,丝毫没有反驳,默认了让元州做武相。
“褚源……”夏枢越想越难受,鼻子酸涩难忍,哽咽了一下,就直接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人。
褚源神情平静地摸摸他的后脑勺,安慰道:“没事的。”
他道:“元州若想抓住机会走武将之路,他必会趁此机会将两千禁军吃下。而在他彻底将那两千禁军变成自己的私军之前,他不会傻的对我动手。练兵不易,他要将那支禁军变成只忠于他、令行禁止的队伍,难度绝不亚于咱们在王府内培养起一支只忠于咱们自己的新的武装队伍,所以不用太过担心,他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不会坐以待毙的。”
“嗯。”夏枢将泪花蹭到他里衣上,这才抬起头来。
他决定了,他也要建一支只忠于他和褚源的队伍,若是元州真的找死,他就和元州拼命,大不了到时候带着褚源,一起死守北地,他们和北地共存亡。
娘的,世道不好,人就不应该怂!
怂不叽叽的活着有什么意思,像银星和银月说的那样,不拼一拼,谁知道是先熬死了敌人,还是先揍死了敌人呢。
第138章
永康十七年四月二十日, 两千多人的队伍,经历了两个半月的长途跋涉后,扩大到四千多人, 在夏收即将开始前, 到达了褚源的封地——安县。
时至中午,众人饥肠辘辘,褚源下令让流民和禁军们在县城外就地休息, 开火做饭,他则带着夏枢、景璟、元州以及一队二十人的禁军, 与迎接的官员们汇合, 打算先进入县城看看。
县令是一个四十来岁、体型矮小的男人,他身后跟着的主簿、县尉等人也都是四十多岁模样,与夏枢见的身材轩昂、保养良好的京官们不同, 他们各个佝偻着背, 皮肤黝黑, 满脸沧桑。
“王爷、王妃及两位大人舟车劳顿,下官已在县衙后院设宴, 为四位接风洗尘。”县令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脸上的汗哗哗地流,不停地拿袖子擦汗。
夏枢扫了一眼他身后, 发现其他县里官员虽然不像他那样,但也是一脸心虚不安,不停地偷瞄他们, 夏枢心中顿时起疑。
他拉了拉褚源的袖子, 待褚源低头弯腰,他掂着脚凑到褚源耳边道:“他们脸色不对劲。”
褚源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看”向县令:“王妃身体不适, 本王想先送他去王府休息,劳烦许大人带路。”
“这……”县令的汗流的更急了,一边擦汗,一边回头去看其他官员,其他官员也没比他好到哪里,纷纷低头躲避他的目光,眼珠子却翻着,不停地偷偷打量夏枢等人。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夏枢眉头紧皱。
跑了一路,饥肠辘辘,身心疲惫,大太阳晒着,夏枢其实没多少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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