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阿娘……”景璟顿了顿,声音缓了下去:“经历过婚姻后才后知后觉,阿爹爱慕阿娘,阿娘对阿爹却只有感激之情。若我改姓褚,相信阿爹也不会反对,但他保护阿娘十几年,又帮阿娘养我十几年,最后我、阿娘与亲生阿爹相认团聚,留他一个,他又情何以堪?”
“而且……”景璟又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阿娘虽和亲生阿爹定过亲,但却是未婚生下我,世道对此并不宽容,若我身份揭开,阿娘必遭非议。我不想阿娘因亲生阿爹去世痛苦自责十几年后,还要因旧事被人指点唾骂。”
“而亲生阿爹那边……”景璟眼眶有点红,神色透出愧意:“他是个大英雄,也是个大气、不拘小节之人。死前唯一放不下的是阿娘,也对阿娘做了安排,足见他情深不假。想来,若是他泉下得知我不改姓的主要原因是为保护阿娘不遭非议,应也不会怪我。”
“至于皇亲国戚的身份……”景璟眼中微含水意,歪头冲夏枢俏皮的笑了笑:“占不了陛下便宜,不还有小枢哥哥护我做我的后盾么。待在小枢哥哥身边,做着宫官处理宫中事务,想来也没哪个会自找麻烦,敢欺负到我头上。”
正常来说,已婚双儿和女子做不了宫官。
不过夏枢为身边的这些人破了例,不管成亲与否,只要愿意做,不嫌累,可以一直做他的宫官做下去。
景璟哪怕大典后封了诰命,衣食无忧、仆从成群,也没选择回归国公府后宅,而是选择继续做宫官,助夏枢这个对宫务没兴趣的皇后处理后宫事务。
夏枢听至此已明了景璟的想法。
他不回褚家,纯粹是孝顺之心让他做了这个决定,不是受谁诓骗误导转让功劳。
夏枢放下心,察觉到他对景政依旧有深厚的感情,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避免挑拨嫌疑。
他笑了笑,自然地转了话头:“你这么说,感觉我要紧张起来了。”
“紧张?”景璟神情疑惑。
“是啊。”夏枢看着他,玩笑道:“要摩拳擦掌,和二哥争一争了。”
景璟心头一跳,顿时有些紧张:“争什么?”
不会是元州又做什么离谱事,惹了小枢哥哥吧?
“当然是争谁是景璟心中第一靠山啦。”夏枢眨了下眼,伸出食指,挑了挑他下巴,逗他:“要不,我先套麻袋揍二哥一顿,叫他主动认输?
景璟:“……”
瞬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夏枢看他一脸无奈与无语,忍不住笑了起来。
良久后,他才敛下笑意,伸手摸了摸景璟的脑袋,轻叹一声:“放心吧。”
放心往前走,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是你的后盾。
景璟与他同生共死的情义,谁都不能越过他欺负景璟。
语气虽然随意,目光却隐含着让人安心的坚定。
景璟对上他的目光,怔了一下,眼眶顿时发热,抿唇露出个笑容,重重点了下头:“嗯。”
……
两人没聊多长时间,不过两刻之后——辰正时分,红雪就匆匆回报:“殿下,仪仗已动,预估还有一刻钟就到。现下可以准备好迎接了。”
夏枢一早上遗忘的紧张瞬间又回了来,不由得心脏猛跳,脸皮子发僵。
不过想着生死都经历过了,这又不是去上断头台,哪怕上了断头台,也要先对敌人砍回去再说,不应当如此紧张。
想着想着,心跳慢慢平缓,心中竟然诡异的淡定了许多。
紧绷的脸皮子也没那么僵了。
景璟惊奇于他由如临大敌到松弛下来的变脸速度,原本想安抚的话还没出口就又憋了回去。
嘴角抽了抽,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地扶起小枢哥哥,给他整理衣裳,最后一遍检查头发、饰品等。
没等多久,引导官来请,夏枢左右稍后跟着景璟和红雪,再后由众人执扇拥护,步履缓慢坚定地行至宫门外。
原本他以为褚源说的亲自过来,是受册后,褚源接他去太和殿拜谢他的册封。
但没想到的是,宫门外为受册设置的拜位都撤了,一座三十六人抬的金辇停在那里,褚源头戴冕冠,身着十二纹章冕服端坐其上,华丽浩荡的仪仗队排列两旁。
皇后宫里出来的人都有些懵了。
不过也都没忘礼仪,赶紧跪下,山呼万岁。
夏枢慢了半拍,懵懵地屈膝,还不待跪下,从辇上下来的褚源就一把拉起了他。
没有原本的内官唱喏声中繁复跪拜的受册礼。
众人围观中,褚源拉着他的手,目光热烈地看着他,声音低沉温柔地问道:“以后,与我一同管理前朝后宫,创一朝之盛世,你可愿意?”
夏枢整个都处于懵逼状态。
他经历过生死危机,但没经过多少正式场合的大场面,受册仪式他其实排练了很久,自以为能驾轻就熟,但没想到褚源是这么个玩法。
不过褚源的目光太热切了,夏枢很快就回了神。
他不是个怂的,隐约察觉到褚源的意思后,没有退缩害怕,在一片震惊目光中,另一只手覆于褚源手背上,目光坚定,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褚源笑了一下,华丽的冕服称得他威严灼灼,那一刹的笑容,冰雪消融,灿如烈阳,带着一股从未明现过的野心勃勃。
夏枢看着,被压下去的昂扬志气顿时荡了出来,握紧他的手,露出一个飞扬的笑容,再次坚定重复,大声道:“我愿意!”
“好!”褚源大笑,示意身后内官将册宝和封后圣旨交给景璟和红雪拿着,拉着夏枢的手,上了金辇。
步骤全乱了,接下来夏枢什么都不想了。
他跟着褚源的步伐,接受了群臣的朝拜,又去太庙拜祭了李氏祖先。
在部分人沉默、部分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步步坚定的走完了此次大典。
晚上,夏枢换下衣服,洗完澡,才散去一日疲惫,有些回过神来。
擦干头发后,他在龙床边坐下。
花花和圆圆白日里在育儿房待了一天,现在到了阿爹的床上非常兴奋,正在宽大的龙床上爬得飞快。
红雪在旁边照看着。
见到夏枢,花花圆圆立马笑呵呵的飞爬过来,咿咿呀呀着往夏枢怀里钻。
夏枢笑揽着俩小宝贝的身子,一人一口在脑门上盖了个戳,然后一边逗弄安抚,一边问红雪:“陛下呢?”
仪式结束,褚源让他歇息一番,自己却没影了。
今天的事,夏枢其实有很多疑问。
他并不无知,接受群臣朝贺,祭拜太庙,根本不是封后仪式里的内容。皇后顶多是当着众臣面拜谢皇帝册封,然后接受内外命妇朝贺。
现在这一套,走得是皇帝登基大典的一部分。
夏枢白天一天表面都很淡定,但实际上内心到现在还不平静。
众臣怎么会同意?
“孩子饿了,抱去喂一下。”夏枢正想着,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褚源已换了常服,从身后内官手里的托盘上端起一只细瓷碗,眼神示意了一下,内室的太监宫女们就上前帮红雪抱起花花圆圆,没一会儿功夫,连带着红雪,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夏枢起身迎过去,好奇打量了一下他高高抬起的手里的碗:“什么东西,这是?”
褚源笑了一下,将碗放于桌上,牵住夏枢的手,拉他旁边坐下,手中的筷子递给他:“尝一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是一碗什么都没加的素面。
夏枢一脑袋问号,不过他累了一天,早中晚都没吃多少东西,现下确实有些饿了。
于是也没客气,端起碗,咕噜噜几口把这一小碗面给干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面劲道,汤汁是鱼汤,浓郁鲜美,还挺好吃。
夏枢干脆把面汤也喝了个干净。
一碗热汤面下肚,在天还没热起来的三月晚上,别提多舒服了。
夏枢浑身热乎乎的,美滋滋的拍了拍填得差不多的肚子,放下筷子,再抬眼,对上的就是褚源一双稍有些紧张与期待的眼睛:“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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