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还是忍不住气上心头,骂道:“一群酒囊饭袋,天天想着安逸,有个机会就想躺,也不想想不战哪来的安逸,异族人肯不肯让他们躺。李倓南逃的事才结束多久,这么快就忘了教训,真是做官做到猪脑子里去了。”
夏枢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褚源之前哪怕冷脸吓人都从未骂过人,这是第一次开口骂人。
看来最近在朝堂上受的阻力确实不小,挺上火的。
他劝道:“你现在刚继位,还是非正常继位,各处都在盯着,为求朝野稳定,不宜大动干戈,就先这么着吧。再耐心等一些时候,过个两三年,一切稳定下来,朝野上培植出一批有志之士、有才有德之人之后,再去把朝堂肃清一番。”
“当然……”夏枢道:“虽说求稳,但为免战事起来后,有些人不听政令或者执行政令时拖拖拉拉,苟且塞责,拖北地军后腿,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能监督他们,还是要监督的。”
话说完,便等着褚源应声,结果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到声音,不由得抬眼,就撞入褚源的眼里,发现他正笑看着自己,目光中似乎还有欣赏与认同。
夏枢下意识摸了把脸,有些脸红:“怎么了?”
人都不好意思了。
褚源看到那抹轻红,伸手捏了捏,笑道:“你之前的问题,这不就回答了么。”
“什……”夏枢没反应过来,对上褚源眼睛,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之前自己问的能干什么的问题,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政事?”
“嗯。”褚源笑着颔首,手指沿着他已褪去稚气但依然很年轻的脸移向他的鬓发,轻轻抚了抚。
然后敛眸,笑容淡去,谈起往事:“昔日阿爹出事,阿娘怀着我孤立无援,最终生下我,也没能逃过被害命运,这其中原因除了外公和舅公爱名以及下意识看轻她,不信她的判断和决策外,也有阿爹是太子,权力有限,没能给她留下足够多的后盾的原因在。”
他轻叹道:“前世我三十岁经历诸多苍凉去世,醒来后与你重逢,你才十六岁,算起来,我现在已三十有四,大了你足足十四岁。每次看你,总有一种时光错乱感,仿佛你正是少年意气、风华正茂时,而我却已经走过巅峰,开始苍老了。忍不住的,总觉得时不我待,想要宠你,想让你不操任何心,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但又知道这样不行,万一出个事,就是爹娘悲剧再现。”
夏枢手指不由得一下握紧他的手,抿紧唇:“我们不会的!”
褚源却没回答,只笑了起来,挣开他的手,展开双臂,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夏枢眼睛一下子就湿了,朝他怀里猛扑过去,抱紧他的脖颈,将脸深深的埋在他肩膀上。
褚源环着人,轻轻抚着背,缓缓道:“以后白日里,上午陪着我在御书房听大臣们议政论政,下午就跟着景政继续读书吧。要参政议政,只认得几个字粗读几本书是不够的。而景政虽不如舅公,但也是进士及第,学问不比寻常大儒差多少,可能过个两三年,你就能出师帮我批阅奏折,分担政事了。”
夏枢虽根据前面的话已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真听了他的安排,还是猛地抬起头,退出他怀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还有红雪,她是不是还想回北地?”褚源询问,见夏枢懵懵地点了点头后,道:“大典之后,你就告诉她,她可以以你宫官的身份招募兵士,去北地建功立业了。”
褚源摸着他的脸颊:“你知道现在给她封官可能性不大,但有生之年若能平定异族,届时朝野稳固,力排众议给她封个侯又有何妨。而她出身是你的宫官,由你一力扶起,一定会对你肝脑涂地……”
夏枢已经懂了褚源什么意思,嘴唇抖了抖,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再次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褚源……”
褚源轻拍他的背,继续道:“李云霁是李姨娘的弟弟,最初由元家荐官进入禁军,他是知恩图报之人,不会做于褚元两家有害之事,而你又有恩于他,原本是最适合追随你的人之一,可惜他被长公主蛊惑,犯了大错,后面哪怕流放他,给他在北地战场上重新立功的机会,也不可轻信重用了。”
“不过好在还有洵儿替他的位置。”
“还有你二哥,他虽然急躁了些,但待你之心是最真的。景璟婚后继续担任你宫官,为你处理宫中内务,他就不能离京,免得夫妻刚成婚就分离。那就由他担任禁军统领,护在你周围。”
“所以……”褚源说了这么多,终于停下来,柔声说出了今晚的目的:“莫要不安害怕了,好不好?”
而夏枢此时已经顾不得去惊讶李云霁隐藏的身份,无数情绪涌上心头,最终都化为对褚源的感激与爱意,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下也把从王都回到北地就开始积攒的不安与忧虑全哭了出来。
褚源没再说话,只轻轻拍着怀中人的背,直到人在怀中哭睡过去,彻底放松下来,他才松开怀抱,将人的脸漏出来。
无论任何时候,权力都是最让人有安全感的东西。
而爱一个人,并不是宠他就足够了,帮他立起来,把手中有的权力分给他,给他提供最充足的安全感,才能保证两人心理平等,爱长长久久绵延下去。
他看着怀中人团成一团窝在自己怀里依赖与信任的睡姿,心中松了一口气,担忧他后悔的心理阴霾也终于散去了。
他拿出帕子,轻轻的给他抹去眼下的泪水,低头在他额上温柔又珍惜的吻了一吻,才轻柔地把人放在床上,摆好睡姿,盖上被子,帮他舒舒服服的入了梦乡。
第368章
三月二十五日, 钦天监测算的大吉日,也是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举办的日子。
天还没亮,夏枢就醒了。
他昨晚紧张得一晚上没睡好, 醒来后下意识唤了一声景璟, 就又受不住困意,愣愣坐在床头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一会儿, 又像是很久,迷蒙中只听得匆匆的脚步声自外间传来, 景璟的声音隔着帐子响起:“才卯初, 册封仪式下午开始,不若再多睡一会儿?”
这几日帮忙准备大典,太过忙碌与疲惫, 夏枢没让他回国公府, 晚上歇在皇后宫的偏殿里。
褚源因这几日议事经常议到很晚, 为免影响夏枢休息,就在皇帝寝宫歇下, 所以大清早的,皇后寝殿里只有夏枢一个。
夏枢听到声音脑子清醒了些,揉着眼睛, 伸手撩开帐子。
景璟上前帮忙把帐子挂起来,他衣衫不整,头发也未梳。
想是听到宫女通知, 匆匆赶来。
夏枢打了个呵欠, 掀开被子下床,吩咐他身后的宫女:“把景尚仪的礼服和配饰都拿过来,他在这里洗漱打扮。”
然后回答景璟的话:“陛下说辰时左右就进行封后大典。”
景璟怔愣了一下, 疑惑道:“流程上是下午……”
寻常封后大典是前一天皇帝派官员祭告天地、宗庙,大典当日辰时左右,内官在钟鼓鸣声里,带着仪仗前来皇后宫颁发皇帝赐予的金册与金宝,举行受册仪式。拿到册宝后,皇后前往太和殿与皇帝汇合,再一起前往太庙拜见李氏列祖列宗,最后再进行一系列谢恩、宣诏以及内亲、命妇们的轮流拜贺仪式。
正常来讲,确实得卯时起,但此次封后大典是与登基大典一起办,情况又有不同。
流程是先举行登基大典,新君早起去天坛、地坛祭拜天地,然后太和殿升御座,接受百官朝拜,颁布继位诏书,宣告改元,接受玉玺,然后带群臣去太庙祭告祖先……登基大典办完,才举行封后大典,赐册宝受册得下午去了。
之前封后大典的彩排流程就是按下午来的。
夏枢其实也有点懵:“昨晚你睡下后,他派人过来说改了时间,封后大典上午举行,还说内官都已准备好,我们只管卯时起,穿戴妥当等他过来接即可。当时听说你睡了,寻思你忙一天也累了,早上说也不迟,就没叫人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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