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枢顿了一下,放缓声音:“你要节哀,保重自己的身体,切莫再如前几日那般不眠不休的伤痛哀思了。侯爷慈爱,在天之灵也希望你珍重自己,这样才能放心把褚家交给你,由你来代他照顾保护最在意的妻女与家族。”
褚洵几日未曾休息,人熬得形销骨立几乎站立不稳,今日下午侯爷下葬时,心神大恸之下更是吐了几口鲜血,差点晕过去。
褚源看不得他这样,着人给他喂了药,摁着他休息了几个时辰,不过休息过后他的状态也没见好,眼窝深陷,神情颓然,才十八岁尚未弱冠的年纪就没了生气,身上只有沉重与黯然。
夏枢知道侯爷刚走,褚洵作为亲子黯然痛苦很正常,走出丧父之痛也需要时间,但他不希望褚洵这般不顾忌自己的身体。
褚洵知道大嫂是为自己好,可身为亲子从未孝顺过阿爹一日,阿爹就如此惨死,褚洵心里的痛和愧疚几乎挖心噬肺。
而阿娘只认大哥不认他,可能是他从来不成器,阿娘下意识不认为他可以依靠,疯了之后求助都不会对着他,更让他无地自容。
不过想想自己现在已不是有阿爹顶着的无虑孩童了,侯府需要支撑,阿娘与阿姐需要照顾与寻找,自己不该躲在无尽蔓延的痛苦里,把一切抛给大哥大嫂去解决,而是该像个男人一样,成熟起来,担起自己的责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以后进一步把家撑起来……
压下对爹娘深深的愧意,褚洵垂下眼,退后一步,郑重地朝夏枢鞠了一躬:“谢谢大嫂,褚洵谨记大嫂教诲!”
夏枢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去和你大哥告别吧。”
褚洵离开后,红雪就进了门。
夏枢打量她铠甲加身、利落干练的着装,玩笑道:“如果不是你我熟识,我还以为是哪家的英俊小将军呢。”
红雪面上有些羞涩,两人闲话几句后,她咬了一下唇,站起身来,朝着夏枢突然单膝跪下:“王妃往日待红雪极好,红雪本不该再拿自己的事烦扰王妃,只是异族人尚在李朝境内撒野,红雪不甘他们践踏过我朝百姓后还安然无恙,此次前来,是厚颜想请王妃再帮忙一件事情。”
夏枢稍有些意外,不过想想红雪曾经闲聊过的梦想以及她现在眼中坚定的光芒,又觉一切顺理成章。
他道:“你是想随褚将军一道前去临远镇镇杀敌。”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红雪的声音铿锵有力,眼中迸发着极强的战意,自信道:“经平远镇一战,红雪自认杀敌能力不弱于大多同袍,想要再上战场,为王爷王妃,为军中将士添一份助力。”
夏枢想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把危险摆一摆,让她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但看着她自信的目光,昂扬的活力,再对比曾经那个黯然自艾的她,突然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不过平远镇之前情况特殊,他又有话语权,安排女子上战场,其他人不能也不敢质疑什么,其他镇不一样,若真安排女子去,军中情况不好说。
再者女子双儿没有做官的例子,倘若红雪挣了军功,该如何封赏?
总不能让她冒着生命危险挣得功劳,却什么也得不着。
这么一想,夏枢就发现事情有些复杂了。
略沉思了下,他问:“王爷是如何说的?”
夏枢想知道褚源的态度。
“王爷说此事牵涉甚多,不是我一腔热血可行的。”红雪咬了下唇,殷切看向夏枢:“王爷平日最是爱重王妃,王妃所愿王爷所行,红雪无所求,只求可以在战场上驱除异族人,所以厚颜恳请王妃帮忙说项。”
夏枢被她恳切的目光看着,心中不由一叹。
之前平远镇之战,阿爹曾与红雪结伴而行,最开始是打算战场上照顾一下她,但见识过她杀敌的模样后,就改了想法。
阿爹说,红雪这女娃娃除了不爱惜自己外,可能是一个天生适合战场的人,心性坚定,杀伐果断,比之军中大多人都强,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有极强的战斗意志,不畏血不惧人不怕死,杀起人来狠辣果决,气势甚至压得异族人都胆颤。如果加以培养,未尝不能为将,因她不仅让异族人犯怵,还能让自己的队伍士气大增,纯是男人的队伍最终竟是隐隐以她为首,听她号令,团结协战。
能靠自己的能力压服敌人,获得同袍认可,她就不是普通人。
想到这里,夏枢不免有些惜才,思考片刻,说道:“既然你有心,那我就助你一助。不过这事有些麻烦,我也不能保证可以说服王爷。你要有心理准备。”
红雪眼睛瞬间一亮,忙道:“我心里都明白的,这事儿成与不成需要许多考量,王妃助我,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感激王妃。”
夏枢点点头,与红雪又说了几句话,告诉她晚点会着丫鬟过去告知她结果,让她回去先准备着。
之后夏枢去看了两个崽崽,陪着玩了半个时辰,等崽崽们睡着,又回到寝房。
褚源还未回来,夏枢寻思可能是与褚洵的事情还没谈完,就让人准备水,先行沐浴洗漱了。
褚源回来的时候已经戌时末了,夏枢靠在榻上看书,书却落在手边,头一点一点的,不断下坠,差一点就要磕在小桌上。
“怎么不去床上睡?”褚源伸手护住他的脑袋,顺势把他揽进怀里,手臂穿过背和腿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夏枢清醒了些,打了个呵欠,头靠在褚源肩窝里蹭了蹭。
褚源已经洗过澡,长发微湿,身上散发着一股很好闻的冷香味。
夏枢吸了一口后,人就彻底清醒了,想起一直等褚源的原因,他道:“红雪来找我了,她想上战场,我觉得她能力不错,心思也坚定,或许可以给她求个机会。”
“嗯。”褚源淡淡应了声,轻轻把他放在床上,伸手开始帮他解腰带,脱外衣。
修长白皙的手指隔着轻薄的夏衣在身上轻柔摸索,微痒温热的触感让夏枢忍不住身体微颤,脊背酥麻,人有些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好了!”外衣脱掉后,见褚源又要来脱中衣,夏枢赶紧脸皮发烫地摁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侯爷新丧,虽然褚源没说过,但夏枢知道他肯定要为侯爷守孝的。
两人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现阶段若是过多接触,难受的是夏枢。
明亮的灯光下,夏枢脸上的红晕看得一清二楚,褚源盯着瞧了几眼,突然就笑出了声。
夏枢的脸顿时更红了,深为自己轻易就被褚源美色所惑而羞耻,愤愤地推开他,一边自己脱衣裳,一边气哼哼地嘟哝道:“就会仗着好看勾引我!”
不过看褚源身上连日来的沉重因这一笑散了些,夏枢心里又好受了些。
“过来!”他将脱下的衣裳放在床头,见褚源也脱了衣裳,便朝他张开双臂。
褚源顿了顿,视线在他的小身板上扫过,一点一点上移,最终落在他那双明亮又温暖的眼睛上。
沉默片刻后,他依言靠了过去,却没有投入夏枢的怀里,而是一把将夏枢抱进怀里,高大的身体放任自己的意识,将体重全部卸给怀里人,脸埋在对方单薄而充满力量的肩膀上,汹涌的负面情绪在看不到的角落里,肆意迸发喷射,释放着见到舅舅尸体后积攒许久的痛苦、愧疚与恨意。
两人谁都没说话,褚源的脸埋在夏枢肩膀上埋了很久。
不过夏枢并没有感觉到肩头有湿意,显然褚源仍在压抑着情绪。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褚源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
良久之后,褚源支起身子松开胳膊,才结束了这个力重千钧的拥抱。
沉默了一下,他道:“红雪所求之事,你既觉得她可用,我便应了。”仿若刚刚的脆弱没有出现过一样,脸色正常地摸了摸夏枢的头发,察觉已经干了,便为他拉了枕头,扶他躺下,嘴里则自然而然地提到了两人拥抱前的话题。
夏枢见他虽然依旧对侯爷褚霖之死讳莫如深,但经过刚刚的拥抱,身上那种黑暗紧绷的感觉似乎淡了很多,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抓住褚源的手,暗暗用了点力,想要给他更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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