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到床棱不过是小伤,身上的冻伤也一直在抹药,太医看过之后询问了一下怎么回事儿,诊了一下脉,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走了。
夏枢想着刚刚太医询问伤是怎么造成的,褚洵抢答是自己粗心弄的,太医的那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想了想,他对褚洵道:“以后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你可不要和人干架了。”
“流言?”褚洵有些听不懂,不过今时今日,夏枢还躺在病床上,那么大的教训,他怎么可能再动辄冲动地和人干架了。
“不会了。”他眼眶微红地保证道。
“行,我就信你一次。”夏枢道,说完,他就提起最开始的话头,继续道:“除了为你考虑的事情之外,你大哥以分家为代价,让你娘同意把府里的国子监监生的名额给我堂弟。”
褚洵这次根本没法生气,反应过来夏枢说了什么之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相信:“仅仅一个国子监监生名额?”
淮阳侯府虽然没落,但背后有形的金钱资产以及无形的权势资产何其雄厚,他大哥竟然为了一个国子监监生名额以及他能去武院,就什么都不要了?
褚洵愣愣的。
“他就这么想分家吗?”他望着夏枢,神情迷茫:“他是被娘伤透了心,不想当我大哥了吗?”
夏枢心道,脾气虽然不那么急了,但褚洵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不过褚洵不知褚源身份,他这么想倒也正常。
夏枢摇了摇头,不打算多说,只道:“他是要保护你,保护整个淮阳侯府,你不要对他产生怨怼。”
褚洵张了张嘴巴,有些伤心,但还是道:“……我不会。”
夏枢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还有你娘……”
夏枢想到王夫人的女儿,决定走之前做个好人:“你也不要怪你阿娘,她只是以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保护你。不论对不对,你也不要对她产生怨怼。”
这次褚洵没说话,他抿了抿唇,神情极为执拗,显然是非常的不服气。
“你身为人子,你阿娘尽心尽力地把你养大,你就算不喜她的管教方式,也不应起了怨怼心思,要是因为你大哥,你就更不应该对你阿娘心存怨怼了。”夏枢看着他道:“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无解,但对你,都是在尽最大的努力爱护你。只是,一个的方式是放你长大,让你自己去经历风雨;另一个方式是把你禁锢在羽翼之下,永远做一个孩子。”
“你喜欢哪一个,并不是说就可以把另一个弃如敝履。”夏枢想到自己那不知在何处的阿娘,心中既温暖,又有些难受,说话间不免就温柔了许多:“你若真不喜欢,可以明说,若是她害怕你的选择会害了你,你也可以证明给他看,你会越来越强大,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好她。其实很多时候,她无法放开手,除了外部因素以外,主要还是怕你在她照顾不到的地方,自己也没能力保护你自己。”
这次,褚洵看着红棉燃起的灯火,沉默了。
而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王夫人,听着里面的动静消失,她看了一眼面前不动如山的高景,又看了一眼身前拦着的胳膊,想了想,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第90章
冬日里天黑的快, 不到酉时,天已经全暗下来了。
褚洵待了一会儿,见夏枢神色有些疲倦, 就起身走了。
而红棉这会儿才有时间凑到夏枢跟前, 低声道:“少夫人,亲家老爷和亲家二夫人来了。”
夏枢正靠在床头昏昏欲睡,当下却是一激灵吓醒了:“我、我阿爹和二婶来啦?”
人都吓结巴了。
“嗯。”红棉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一个多时辰前来的, 原本是很生气的,后来见景大人家的双儿在, 亲家老爷便和少爷去了书房商议事情了。”
夏枢:“……”
但愿阿爹和二婶没听到他和景璟的对话!
不然……
夏枢想想就有点儿皮紧。
然而夏枢想的太美, 半盏茶时间不到,坐立不安的他就见到了黑着脸的阿爹和二婶。
“阿爹……”在景璟和褚洵面前装模作样,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的夏霸王怂的一批, 一见两人前后走进来, 就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 眼神可怜巴巴,看起来柔弱极了:“二婶……”
夏海&蒋氏:“……”
仿佛下午在门口听到的坑蒙拐骗事迹都是他们的错觉。
夏海来的时候简直气炸了, 胸中怒火冲天,他恨褚家搞这么一个婚约,娶了自家双儿却又保护不力, 又气自家双儿不知心疼自己,当时真的恨不得冲进屋内,揍这个小兔崽子一顿, 叫他不长记性。
但在门外听到那一通对话, 小兔崽子那无法无天、油滑泼皮的行为以及带歪官家双儿的操作,叫他在褚家人面前老脸都挂不住了,气瞬间泄了个底朝天。
夏海自是不觉得率性鲜活的自家双儿有什么不好, 不然他也不会把他养成这性子,但他知道自家双儿的所作所为在高门中算是极为出格的,他不想在褚源面前装模作样地训斥自家双儿要柔顺、听话,于是就顺着褚源给的台阶,去了书房。
谁知道会听到那样一个消息!
此时见到夏枢,夏海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不过见到他一脸病容,胸中还是忍不住生气。
“感觉怎么样?”他皱着眉头,在床头椅子上坐下。
红杏也赶紧给蒋氏搬了一把椅子,然后和红棉对视了一眼,两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已经退烧了,除了身上有些疼,鼻子有些塞,其他都没什么事了。”夏枢赶紧道。
几个月没见,阿爹头发又白了许多,夏枢看着阿爹,鼻子有些酸:“阿爹,你怎么又老了呀?”
“还不是操心你和你阿姐。”蒋氏在旁边插话:“你瞧瞧你把你阿爹吓的,从你阿姐那里跑来时,一路上都摔了好几脚,心神恍惚,还差点儿被马车撞到。”
“啊?”夏枢吓的脸都白了,赶紧去扒拉老爹:“阿爹,你没事吧?”
“没事。”夏海挡住他的手:“褚源已叫大夫帮着看了,不过是路滑摔了,抹点儿药酒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夏枢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阿爹身体矫健,身手灵活,日常哪里会摔倒,肯定是从阿姐那里知道他出事,吓的腿脚都软了,才会接连摔了好几跟头,一瞬间,他前所未有的后怕,他真的差点儿就见不到阿爹了。
夏枢眼眶里瞬间挤满了泪,嘴唇抖了抖:“阿爹,对不起,我……”
他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行了。”夏海到底狠不下心骂他,微微叹了口气,粗粝的手指抹了抹他脸上的泪水,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背:“莫哭了,下次注意一点儿,莫再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阿爹可只有你一个双儿,你要是出事,阿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夏枢这下是彻底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等褚源进屋的时候,夏枢已经睡了过去。
他的病本就没好,一天内情绪又起起伏伏,劝慰那个,安抚这个,心神俱疲,趴在老爹怀里哭了一会儿,就把自己给哭睡着了。
“饭已经准备好了,岳父和二婶先去用些。小枢这里我来看着,等他醒了,会叫丫鬟另行备些饭食。”褚源声音压的极低,然后吩咐跟进来的红棉和红杏:“时间很晚了,今晚岳父和二婶在侯府安顿,你们去准备一下。”
“吃过饭,我们去西城眉子那里。”还不待红棉和红杏应声,蒋氏就开了口,她有些不自在:
“许久没见眉子了,今儿个话没听她说完就突然跑过来,没头没尾的,我怕她担心。”
侯府里的东西样样精致,侯府里的人坐卧行止自带气度,不说主子,就是个丫鬟,看着都很有气派,说个话慢慢悠悠、温温柔柔的,态度也很温和,但就是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不自在,仿佛自己是尘埃,人家是碧玉,站在跟前,手脚就活该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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