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让我以后就这样过着坐以待毙、任人践踏侮辱的日子吗?”夏枢问他。
“我是让你学会自保,凡事不要冲动。”元州不同意他的用词,皱眉道:“六福常伴君侧,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得罪其他人都比得罪他强一万倍……”
“我知道了。”夏枢神色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倘若想活着却只能用这种屈辱的方式,他宁愿拼着死,也不愿苟着活。
他原是想上奏朝廷索要钱财,让元州帮着打配合,使些法子在京城广泛筹措财物运往定南郡,但现在看元州这个模样,他只好打消了找元州帮忙的念头。
以前他以为元州对褚源重重误会,所以才总是不满褚源的行事,动辄横加指责。这段日子,他发现元州对褚源态度发生了转变,今日又听猫儿说元州当众称赞褚源仁德,他以为元州认可褚源的行事,觉得褚源是对的,就会支持褚源,想办法帮助定南郡百姓,但现在看来,是他不了解元州他们这类人。
对错在立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元州他们的立场就是永远拥护永康帝的行事。
夏枢好像明白了阿娘对燕国公府的失望,也更深一层的明白了燕国公夫人当时的绝望——她怀胎十月拼命生下的双儿在丈夫和两个儿子心中,竟远不及对永康帝的政治投诚重要。
而定南郡,甚至李朝的百姓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夏枢先前搞不懂为何褚源梦中的上一世李朝会灭亡的那么迅速,连个像样的抵抗过程都没有,现在,他想,他大约是明白了。
夏枢站起身来,看着元州,神色平静道:“你那些银钱我替禁军们收下了,也替他们谢谢你。今日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收拾。一会儿我还要写些东西,可能会熬到很晚,明早可能送不了你,就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吧。”
元州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好站起身道:“有事尽管给我写信,你是堂姑姑的干双儿,燕国公府所有人都是你的亲人。堂姑姑不在,我和阿爹、大哥一定会尽力照顾好你,绝不叫你受委屈。”
“那就谢谢你和堂伯伯、大堂哥了。”夏枢礼貌笑道:“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那我就预祝燕国公府未来蒸蒸日上,也预祝二堂哥你前程似锦、步步青云。”
……
正月十七,元州随着六福带领的皇室仪卫队回了京城。夏枢一夜未睡,却并没有出面为他送行。他抓着头发,坐在寒冷的书房,苦思冥想了一夜,却最终也没想出来能找谁帮忙。
淮阳侯府第一个被排除,太傅那里也不行,老人家若是能为褚源争取,必会不遗余力,但结果却只为他争取了块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封地,想来这已是永康帝的最大让步,为免逼迫太紧,惹得永康帝发怒,此次绝不能再让太傅出面。
夏枢捏了捏眉心,询问红棉:“你觉得长公主怎么样?”
夏枢嫁入侯府半年就随褚源来了封地,他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但不多的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和他们站在对立面。为数几个没有恶意的,夏枢也搞不清他们的意图,不知他们为人怎么样……
“长公主日常住在邻近燕国公府的公主府,深居简出,除了春秋两季的赏花会外,她甚少和京城其他女眷来往。”红棉想了想,说道:“奴婢最后一次见她,是前年冬,王妃当时卧病在床,她一怒之下打断了元宵的腿,然后带着他上门道歉。”
夏枢想起来是元宵和褚洵打架,导致褚洵掉入湖中,然后他为救褚洵差点儿嗝屁那次。不过他怎么记得外面好像传的是褚源打断了元宵的腿?
夏枢:“……”
褚源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声到底是哪里来的!
“王妃……”红棉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夏枢道。
红棉道:“长公主对燕国公府的元二爷元英一往情深,曾请先皇为她与元英赐婚。只是元英以北地未定为借口,拒了赐婚。后来元英去世,长公主从元家远支收养了元宵,终身未嫁,甚至还请求今上为她与元英结了冥婚……她虽是王爷亲姑姑,但待燕国公府却是极为亲近,在她心里,未必没恨过淮阳侯府。”
夏枢惊愕:“竟然是结了冥婚?”
他想问燕国公府怎会同意,但想一想,又觉得这问题没意思,燕国公府为何会不同意,他们连双儿都可以卖给皇家换取功名利禄,又何况一个死人。
只是长公主……
夏枢叹了口气。
算了,再想想其他人吧。
第195章
夏枢到底没有想出可以找谁帮忙。
正月二十一, 红棉来报,晋县以北的唐县、辉县、泾县、梁县、洪县均拒售药材给他们。那个时候夏枢正带着银月埋首晋县浩如烟海的公文里,听到这个消息还愣了一下。
“高价购买也不行吗?”他问。
红棉摇了摇头。
“可有说原因?”夏枢问。
红棉的脸色非常不好:“说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
“王妃……”红棉犹豫了一下, 说道:“奴婢觉得景尚仪到了定南郡之后, 估摸着也会是这种情况。”
“无人售卖药材给他们,是吗?”夏枢尽管紧紧握住了拳头,神色还是很平静。
红棉低下了头:“可能会比这个更不乐观。还有……”
红棉欲言又止。
夏枢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还有事?”
“学堂新聘的四位先生昨日已请辞。还有……”红棉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刚刚钱富岳家来人, 说是冬日天冷,家人身体不适, 不宜明日赴宴。”
银月愣了一下:“连个管事的都没有?”
只是话说出来, 她才发觉说错了话,忙闭上了嘴。
晋县最大的地主,座下良田四五万亩, 名下商铺无数, 怎么可能没个管事。钱富岳家这是根本不把夏枢当回事儿, 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夏枢为联络晋县乡绅地主以及各有功名的读书人,几日前就根据钱富提供的名单, 向晋县下了五十余贴,邀请晋县有些名头的人明日在晋县的翠云楼一聚。几日来,没一家回应, 而今日钱富岳家,也就是晋县最大地主王家率先给了回应,只是这回应……
夏枢本来心里沉甸甸的, 当下却是气极而笑。
从晋县聘的先生们集体请辞, 邀约也无一家应邀,这晋县可真是团结的紧。看来夏种之时的税银他也不用想了。
“晋县官田有几何?”夏枢问同他一起查公文案底记录的银月。
官田是官府名下的田产,一般情况下, 官田不会卖,只会出租。若是遇上大灾,百姓们逃离此处,又不回返,地全变成无主之地,就会被官府收上去,变成官田,那个时候才会重新卖田。几年前,晋县和安县一样,都遭遇了大旱,不过晋县面积比安县大几倍,境内还有一条大河流过,留下来的人比安县多,后来灾难过去,晋县不少百姓回返,安县也有不少百姓回返后直接在晋县定了居。但就是如此,也远未补足晋县原来的人口户数,按理说晋县也会有许多官田才是。
但是银月翻了翻手中的记录,却道:“晋县无官田。”
她的神情有些迷茫:“奴婢核对了好几次,账都对不上。按理说没有官田,意味着所有的田都卖了出去,就算是贱卖,晋县二三十万亩田,至少也该有二三十万两银子的进账,但实际上却没有那么多,只有二三万两银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银月见识少,红棉却是脸色一变:“这哪里是贱卖了,这分明是被人蓄谋强占了。”
银月脸色也跟着一变,只是看向夏枢时,却变成了不知所措:“王妃,这该怎么办?”
夏枢也在考虑。
晋县有安县的三倍大,人口是安县的七倍有余,安县那种大小事务由褚源统一调度安排的模式在这个县根本行不通,一是他不是褚源,他不擅此道,二是他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这般规模的县,如果不靠官员管辖,就只能靠地主乡绅。这也是夏枢一到晋县,就率先向当地有头有脸之人示好的原因之一——他手下没人能帮他管理晋县,能依靠的只有地主乡绅。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