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操心这些,多养养身体。如果身体不好,哪怕他们成婚,你也看不到。”夏娘冷着脸,语气有些冲。
沈太傅瞥她一眼,却没夏枢想象中的生气,反而是边咳边笑了起来。
“你这脾气,也就他能忍得了。”他抬手笑指了指夏海,然后神情又有些透过她看什么似的:“你说你,与褚熙几十年朋友,怎么就没学到她半点儿的温柔呢?”
夏娘想说温柔点让你们安排婚事么?
对上沈太傅行将就木的脸和已经浑浊的双眼,她到底咽下了心底的难听话。
面无表情地诊了诊他的脉搏,便起身将他扶躺下:“事情你都安排好了,休息会儿,我给你熬一副药。”
然后对夏枢几人说:“你阿爹守着,你们都出去吧。”
“唉……”沈太傅叹了口气,耷拉着眼皮,轻轻摆了下手,经过刚刚的咳嗽,声音已变得嘶哑无力:“你们出去玩吧。”
之后他似是陷入了恍惚,自言自语道:“别去水边,小心掉水里,也别玩火,书房烧着,要挨板子。”
夏枢他们退出内室,还听到他虚弱又缥缈的声音:“出事了,别以为褚熙护着,就不用挨板子了……”
出了门,夏鸿有些欲言又止:“先生他这是……”神志不清了么?
“十一月底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他有点儿不理解,不过前后一个月时间,先生怎么就一副病入膏肓,半只脚即将踏入棺材的模样。
“他可能已经知道或者猜到了侯爷和夫人去世的消息。”夏枢眉头皱了起来。
沈太傅的身体自大病一场后,一直不太好,侯爷去世的消息他们都是瞒着的,葬礼在北地办的很简略,除了家人,没有外人。
王夫人的葬礼,虽然京中不少人吊唁,但沈太傅自入了腊月就没出过学堂小院,褚源也安排人守着门,过滤筛查外界传给沈太傅的消息。
对沈太傅的说法是,侯爷和王夫人南巡路上受了伤,褚源安排人把他们接到北地,在褚洵的宅子里住着养伤,过年不会回来。
人死了,丧事又办了,不可能长久瞒得住,但想着至少可以瞒到天气好起来,再寻找个机会告诉他,那时哪怕他受到打击,生病了,天气好也容易扛得住病魔的袭击。
现在他不同于一个月前的状态,还有给褚洵和褚眉安排婚事的操作,明显是已经知道了侯爷和王夫人的身死,表面上没表现出来,内心深受打击。
褚洵显然也想到了,脸上表情有些悲伤,又有些沉重。
“以前总想长大,去建功立业,去做一番事业,现在发现,年纪越大,亲人离开的越多,大嫂……”他转头看向夏枢,眼中隐隐含着泪:“元宵之前,咱们别回京了,一家人在这里陪着舅公,好不好?”
夏枢心中叹气,有点可怜他。
舅公这种状态,阿娘必然是不敢随意离开的,阿娘在哪里,阿爹就在哪里,而褚源与他参加完晚上的宫宴后,到十五都没什么事。
想了想,夏枢便点头道:“好,宫宴的时候遇到你大哥,我与他说。”
既然要留在学堂小院,吃穿住行的东西就不能不准备。
他与褚洵和阿姐打了招呼,便带着红杏去列单子了。
而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之后的小径上,褚洵还在不自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夏眉打量他的视线,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你喜欢他?”
没有提名字,但那个他指代的很明显。
褚洵身子一僵,没有回答,也没有低头看她,直接脚步一抬,朝学堂的住宿区走去:“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夏眉若有所思地打量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已经不是初见时的毛头小子了,见他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便撇了撇嘴,跟上他的脚步。
第338章
晚上有宫宴, 夏枢早早的就回了京。
阿姐过年期间不外出,身旁还有褚洵,他今日就把红雪也带上了。
沐浴打扮一番后, 便由红雪与红杏陪着, 前往皇宫。
官员和诰命们的宴席不在一处,一个在前朝太和殿,一个在后宫太后的殿中。
晚宴申时末开始, 结束之后估计得戌时末了。
夏枢申时就入了宫,走在宫道上, 正思考着该怎么和褚源见上一面, 迎面就疾步行来了个面生的小太监。
“王妃。”那小太监上来朝夏枢行了一礼,声音压的很低:“王爷在前面大殿处等着,请王妃过去一见。”
说完, 袖中的手指探出, 悄悄朝西北角的方向指了指, 便低头快速离开了。
红雪和红杏跟在身后,他们几人再远处是值守的侍卫与脚步匆匆、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
这些人显然都没发现刚刚小太监的异常, 没听到他的声音,因为夏枢抬脚朝西北方向拐去的时候,红杏还懵了一下:“王妃, 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夏枢摇了摇头,脚步不停,朝西北角的大殿走去。
小太监如果有问题, 不会一句话说完就离开, 不说把他强制拉过去,怎么的也该把他带过去,以防他半路溜掉。
现在这样, 应该就是褚源叫人过来的。
不过神神秘秘的模样,倒叫夏枢生出些许疑惑。
他压下心头奇怪之处,快步穿过冰冷逼仄的宫道,很快檐牙高啄的大殿就出现在了眼前。
而殿檐下,褚源双手负在身后,蟒袍风中翻飞,俊美的脸冷然肃穆,目光眺着前方,长身玉立,气质非凡,远远望去,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睥睨之势。
夏枢看着看着,心脏咚咚直跳,目光牢牢地凝在他身上,半点视线都舍不得移开,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王妃?”红杏不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枢脚下一顿,蓦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看褚源竟然看的入迷了。
脸热地咳了一声,夏枢遮掩下尴尬,抬脚快步过去。
而那边褚源显然地察觉到了动静,目光一转,视线便移到了他们身上。
然后夏枢就见,本来气势冰冷慑人的褚源瞬间柔了气质,嘴角勾起,脸庞带笑地朝他望了过来。
不止是夏枢发现了褚源前后的变化,褚源身边一个正脸红脖子粗、气势汹汹说着什么的少年也发现了问题,一下子跳了脚,气愤道:“你竟然还笑!”
褚源一个眼神冷厉甩过去,那少年瞬间缩了脖子,变了鹌鹑,愤愤地偷瞪了他几眼,却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不过瞪着瞪着,察觉他眼神不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是夏枢过来了。
元宵瞬间又变了脸色,眼睛亮了亮,不过对上夏枢的目光时又有些别扭和小窘迫。
他瞥了夏枢一眼,侧身站好,学着褚源双手负在身后,脸故作严肃地不看人,眼睛余光却把夏枢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你这些日子瘦了些嘛。”他一派大舅哥风范,给了褚源一个挑刺的眼神:“是不是王府伙食不好,他虐待你了!”
夏枢从北地回来,这是第二次见元宵。
第一次是王夫人的葬礼,他作为褚洵朋友去侯府吊唁。
之前在学堂时,两人还打过架,见面都是夏枢褚洵方面不屑,元宵和一群跟班方面横眉冷对,双方之间火星四溅,仿佛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
此次王夫人葬礼,元宵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对夏枢既别扭又讨好。
当时人很多,夏枢很忙,倒没有与他说几句话。
当时想着元宵既然都能因为褚洵上了战场,对褚洵改观,跟褚洵道歉,两人成为不打不熟悉的朋友,那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也算正常。
不过今日再见元宵,显然他的态度不止是因为夏枢过往的经历,还因为他的身份。
夏枢其实有些感动的。
他一直渴望亲人,渴望亲情,在得知身世后,发现亲人不仅没有排斥他,还努力想要靠近他,他不可能不动容。
不过看元宵一副兄长做派,再对比他之前纨绔幼稚的过往,就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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