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小屁孩,哪里想得到情人眼里出西施,一信就信了近二十年。
“阿娘她……”夏枢有些艰难地开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夏眉原也只是觉得形象相似,随口那么一说,但发现他神色不对,人一下子就懵了。
“她叫什么名字我当时太小,不清楚。”夏眉茫然地打量夏枢的神色,想要确定些什么:“阿爹和二婶称呼她叫月娘,她不会真是阿娘吧?”
月娘……夏娘闺名叫元月……还有一张被东宫大火摧毁的脸……以及阿姐与褚源相近的生辰……
夏枢看着茫然不知的阿姐,只觉得五雷轰顶,人都木了。
景璟从这姐弟两人的对话中也明白过来,夏娘东宫大火之后为保褚源,抱着淮阳侯府的嫡出小姐远去北地,嫁的人可能就是小枢哥哥和夏眉两人的养父,只是他不是曲中人,脑袋还算冷静。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夏眉的长相,提出了疑问:“姐姐和我、褚洵以及王爷,甚至王夫人……都没甚相似之处啊!”
淮阳侯府相关人员唯一和夏眉长相相似的也就红杏,但红杏很明确只是北地一家农户的女儿……和淮阳侯府没什么血缘关系。
褚源肖母,褚洵肖父,景璟虽然不知道长得像谁,但他美人胚子一个,眉眼细看有些褚洵、褚源的影子,又有景政亲口明证是褚家人,不会弄错。王夫人日常虽精妆打扮,脸上五官被胭脂水粉覆盖,但夏枢偶然也见过她素颜一两次。夏眉确实与这四人长相无相似之处。
夏眉不明景璟之意。她对只是进侯府探病小弟就挨骂的经历耿耿于怀,对没碰过面就骂她的王夫人深恶痛绝。若是没有王夫人那些对她的羞辱,她或许不会头脑一热就冒认玉佩,上了李茂的车,之后这些或许都不会发生,阿爹不会因为她出事,宝宝不会见不到亲娘。她心里厌恶,语气就有些不好:“我为何要与你们长得相似?”
景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看向夏枢,试图弄清情况再和她解释。他问夏枢道:“王爷为何要寻和红杏长相相似之人?”
“不知道。”夏枢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他其实比景璟还疑惑。因为褚源对他几乎没有秘密,把上一世的事情都跟他说了,却从来没提过在北地寻人的事。后院丫鬟们排挤红杏的时候,有提过她是褚源从北地带回来的,一进府没多久就和红棉同级。当时夏枢没在意,只以为是褚源心善,看红杏被家人欺负的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不过看红棉提起褚源寻人的模样,她估计也不知道褚源为何寻人。
所以……阿姐到底是不是王夫人的女儿?夏娘到底是不是阿爹一直寻找的阿娘。
“其实还有个疑点……”景璟想起那晚上夏娘与褚源的谈话,犹豫了一下,开了口。
“何疑点儿?”夏枢赶紧问。
夏娘的身份牵涉太多,不管是阿爹近二十年的寻找,还是王夫人与侯爷之间二十多年的怨结,还是褚源与淮阳侯府的恩怨……若是夏娘是阿爹要找的人,那阿姐就必定是王夫人的女儿。夏枢无论如何,就是拼了性命,都要想办法让阿姐逃走,返回京城,回到亲生爹娘的怀中。
这是他们元家欠阿姐的,也是褚源欠淮阳侯府的。
而且,若是阿爹还活着,阿姐也可以告诉他夏娘就是他寻找了十几年的妻子,阿爹只要等在安县,他们夫妻两个因夏枢而起的十几年分离就可以结束,就可以全家团聚……
“你说吧。”想明白之后,夏枢悄悄握紧了拳头,认真道:“阿娘那天晚上和褚源还说了什么?”
夏娘和褚源的谈话,景璟能告诉夏枢的基本都说了,只是涉及夏娘想要掩藏的两个秘密,景璟都没说。一个是夏枢的身份,一个就是夏娘所抱淮阳侯府嫡女的归处。
现在这个时候,也不是隐瞒的时候,景璟就实话实说了:“疑点就是夏娘说她被迫不能归家,也不能亲自照顾那个孩子,就写信把褚熙姑姑给王爷预作后路的积蓄的存放处告知了孩子的养父,她说那些积蓄足够孩子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
夏娘一个国公府嫡女,东宫女官,所见钱财无数,她口中的富贵闲人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富贵闲人。而且,那些积蓄毕竟是褚熙这个拥有半个淮阳侯府嫁妆的侯府嫡女为自己和宣和太子的儿子准备的,说不得其中也有宣和太子的手笔,绝不会是寻常数目。
但夏家人别说显贵口中的富贵闲人了,他们连普通人眼中的富贵都没有达到。夏枢嫁入高门之前,夏家就是贫农家庭,处处被普通乡民欺压的。肚子都难填饱,哪来的富贵。
这下,夏枢是真的懵了。
他自小跟着阿爹到处跑镖,一路寻找阿娘,后来北地实在过不下去,二叔二婶带着阿姐鸿弟迁到蒋家村,他才跟着阿爹与夏家人在蒋家村碰面。先前在北地的事,他是一概不知的。
“阿姐,家里以前在北地的时候有钱吗?”夏枢问低头抓着他一只手仔细挑刺的夏眉。
其实听了这一会儿,夏眉已经隐隐约约明白这两人在聊什么了,毕竟京里关于褚源身世的流言不少,她在后院无事,可不就成天就打听这些街头巷尾的闲言打发时间。
不过听到夏枢询问过往,她却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小的时候阿爹在北地跑镖,二叔也在北地和京城之间跑商,家里有田,甚至还买了两个婆子照顾着,日子比在蒋家村的前十几年要好很多。不过后来北地乱起来,阿娘失踪,阿爹去外地跑镖寻找阿娘,二叔生意慢慢不好做,就回家种田,再后来又连年饥/荒,种田填不饱肚子,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逐渐的就过不下去了。”
一言以蔽之,有过安宁小富的生活,但从来没有大富大贵过,且阿娘离开后,战乱饥/荒频发,越来越穷。不存在突然有了一批财宝暴富的情况。
“也许阿娘只是和夏娘一样被意外毁了容呢。哪有那么多巧合叫阿爹找了十几年阿娘都没找到,你一到安县就碰到了呢。”夏眉知道夏娘的一些经历后倒是一点儿都不挂心,也无所谓夏枢的纠结:“别想了,把另一只手给我。”
夏枢赶紧微侧了身,把另一只手交给她。
冬季里天黑的早,屋里光线已经有些暗了,夏眉看的不太清晰,就凑近了些,眼睛几乎贴在了夏枢的手指上。
夏枢小心翼翼地打量她认真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道:“你是不喜欢阿娘吗?”夏枢总觉得阿姐对阿爹寻找阿娘这事儿态度很冷淡。
夏眉捧着夏枢手指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她没抬头,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眉眼冷淡了许多,坦然承认道:“是!”
许多年来,她是第一次当着小弟的面,真实表达了她对那位曾经阿娘的态度。
她也没让夏枢回应,也没看夏枢反应,一边仔细挑着刺,一边仿若随意地道:“有一件事你不知道,阿爹也从来没提过。”
夏枢意外,问她:“什么事?”
“你以为我是和你一样被阿爹捡回家的,其实我不是……”夏眉看着夏枢的手指头,慢慢道:“我不是阿爹的亲生孩子,但我却是她与前夫的亲生孩子……”
“所以……”夏眉抬眼看向夏枢,冷淡道:“她既然能抛下我和阿爹,那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第225章
四周很安静, 天很快黑了下来。
没一会儿,屋门外便传来异族人怪腔怪调的吆喝声,间或夹杂着下流话语与调笑声, 他们要去喝酒吃饭了。
但屋内三人却不由得心里紧了起来。
景璟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闭了嘴。
正在三人相对沉默时, 房门砰地一声打开,冷风冲进屋内, 红棉冷淡地走了进来。她没看夏枢, 也没看景璟,只站在门口离的远远的,背后的雪光映照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看着地上蹲着的夏眉, 冷声命令道:“把头发梳好,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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